翌日我跟随厂里运载原料的“解放”车到厂时已近傍晚,小于的亲属都住在招待所,厂里倒还安静。晚上齐主任(即早时我工作的那个农具厂的齐主任,造纸厂进第一台造纸机时他调到了这个厂当了“一把手”,现在是造纸厂的“二把手”)给我说了详细的经过。小于的宿舍住着四个工人,近期其他三人发现自己的饭票经常被盗(他们四人都是临时工,因家近没有木箱等家具,饭票都放在褥子下面),便怀疑是小于所为,但没有凭据也无可奈何。有人想出了一个高招,他们在自己的饭票上都做了暗记,并告知了炊事员,让把小于买饭时用的饭票单独存放——结果还真是小于所为。这三个工人当时吓唬他,“厂里和局里‘护’着你?我们明天到县政府告你去!”——没成想这个小于竟吓得晚上跑到外面上了吊。
我说这事是很悲惨,但事情很明白,怎么人家的家属还这么闹呢?齐主任说:“问题就出在小于死后!那天赶巧县里开会,厂里的领导都开会去了,有两个老百姓到厂里来报信,说发现了一个死人让去看看是不是咱厂的,有几个工人出于好奇就去了,结果到那儿一看竟是小于。那个‘张钩子’(我厂的一个职工,早时是地区福利院收留的孤儿,后来安排到我厂当了工人,脑子有点不好使,还有小偷小摸的毛病,有人给他起了个‘钩子’的绰号)就招呼大家往回抬,走了不远有人感觉这样做不妥,才报了公安局——可现场全破坏了。厂里领导开完会回来才知道了此事,我到了现场,也感觉奇怪——虽然小于脖子上栓着绳子连着刮断的树枝,但人上吊后胳膊是抬不起来的啊,可小于死后的双手竟抱在胸前,就为这人家的亲属说是被害的……那三个和小于一个宿舍的临时工听到此讯也吓跑了,还到处找不到。他们家的人都说没回家,哭着闹着跟厂里要人——那两天厂里那个乱啊……”
我忙问:“后来呢?”齐主任沉思着:“后来……县公安局请了地区公安局的法医,最后的鉴定就是自杀。人家说出现抬起手臂的现象不奇怪,是因为刮断树枝时小于的尸体还未僵硬,又因为什么什么的,具体怎么的咱也听不懂——反正于大夫虽然很悲伤,但认同了人家法医的观点。现在厂里正与他们家属协商后事,人家于大夫倒很大度,就是小于的那些亲属都‘狮子大张口’地没完没了,目的就是想多要些钱。”“那三个临时工有消息吗?”“其实他仨都在家里藏着呢,知道没什么事了,昨天都捎信来说不干了——其实他仨也没有打骂小于,只能怪小于的‘胆’太小了。”
第二天一早我乘坐拉硫化碱的“解放”回了省城,很幸运自己避开了与于大夫相遇的难堪,但小于的不幸我很为之同情和惋惜。虽然他有错在先,可为了几斤饭票断送了性命,至今我想起此事仍感到十分的悲酸。
“解放”车一天一趟(一次装载4吨)来拉货,最后一趟时我跟车又回了厂。小于的事已处理完毕,王主任和齐主任正在饮酒,忙叫我入座同饮。我问“那事”处理的怎么样了?他俩哭笑不得地说,“你上次回省城的当天,小于家的人自己就闹翻了脸,都争着偏摆自己对小于的付出而想获得更多的利益。于大夫实在看不下去,说自己对孩子没尽到当爹的责任,如有补偿归大家吧,说完竟独自回省城了。昨天早上小于的亲属还争执不休,小于的尸体都腐臭了,周围十几米都闻得见尸臭——县里下了通知让把尸体立即火化,补偿按规定执行!就这样事情才算完结,小于的亲属们领了钱就都跑了,可他的骨灰盒却又没人要了!”我问:“小于的骨灰盒你们放哪儿了?”齐主任指了指酒菜旁边的报纸,“在报纸下面呢。”我以为齐主任是给我开玩笑,你俩能把骨灰盒放在酒菜旁边喝酒吗?我掀开报纸一看,果真在这儿!恶心得我跑到门外干呕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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