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我工作的那个县的造纸厂扩建,急需懂机械的技工,十二月份上级主管部门把我调到了造纸厂工作。那时文化大革命运动刚刚结束,社会步入了初步发展的轨道,各行业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都为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努力工作。
那年省里有一项改进造纸工艺的方案,有专家提出用“氨”替代“碱”来作溶解剂,以便彻底解决造纸行业的污染问题。造纸厂一直是污染大户,早时造纸行业有“吨纸吨碱”的说法,意思是说生产一吨纸需要一吨的碱水。这儿说的碱水含碱量是不相同的,即根据不同造纸原料的溶解度所需配比而成的(例如用竹竿制浆和用麦草制浆及棉花杆制浆、在同样多的水中配加的烧碱量是不同的),因用水量大且排放的污水含有极强的腐蚀性,造成的危害极大。世界上许多先进国家都没有很好的控制办法,假如用氨(化肥)造纸的工艺试验成功,自然是一件大好事。——省里把这个项目给了这个造纸厂。
这个造纸厂早时叫造纸社,早年有二十几名工人靠手工切草、沤浆、端帘子晒制草纸。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这儿的县城通了电,上级调配给这个厂一台1092型圆网造纸机(日产2吨),改名叫造纸厂,并把早先我工作的那个农具厂的齐主任调来当了一把手。这个厂与县化肥厂相邻,省里的专家调研时感觉这个新项目交给这个厂最合适。一是因生产需用的氨水量大,可以用管道在两个厂之间输送,免去了路途的运输环节。二是这个厂也亟待扩建,扶持它扩大规模也是早晚的事,三是此项工艺能否改进成功后果难料,还是采用小型造纸机试验最好。于是省里拍板,优先给这个厂提供资金、设备等,让其尽快上马。
我调到这个造纸厂时,厂子红红火火日新月异,每天都有各种类型的汽车把设备运来,特别是在当时还很先进的一些配套设施更是令人称羡。县里和局里的领导也是三天两头到厂里视察和指导工作,当然,他们也是为了来瞧新鲜——视察时“因急事”乘坐崭新的“上海130”、“解放”汽车去“公干”更是常事。那时(文化大革命运动1976年10月结束,仅过去了几个月)各行业都刚开始步入正规的发展,落后面貌还没改观,交通工具更是少的可怜。那个县除了运输公司有两辆旧的“解放”汽车,再就是县医院有一辆救护车,县政府有一辆吉普车。县政府的这辆吉普车是早年长安生产的,叫“长江”牌,是中国最早的国产吉普车(1958年至1963年期间生产,1963年底将此产品和技术资料转给了北京汽车制造厂,改名“北京”牌),还是别的单位淘汰后转给县政府的。汽车的机器早已老化外观更是破烂不堪,车尾部放置备用车轮的地方还添置了一个铁架子,是委托县机械厂给制作安装的,目的是为了领导出行时可以把自己的自行车挂在上面,假如汽车在外“趴了窝”,也能自己骑自行车回来。记得有一次县领导来厂,得知厂里因加工磨浆机叶片急需YG6合金刀头,正准备派我坐厂里的“解放”车去30华里外的一个农具厂去取。这位县领导非常慷慨:“取两个刀头还用货车啊?坐我的车去吧!”那次我是领略了这辆吉普车的性能,座椅早已损坏改成了木板不说,帆布篷还四处透风撒气,更可气的是没走了20华里就抛了锚,我和司机跑了10几里地到了那家农具厂,忙着给厂里打电话求援。最终还是厂里派那辆“解放”车去接的我们,并把那辆吉普也给拖了回来……造纸厂自从有了这几辆新车(尤其那辆“上海130”,为了载人舒适些还安装了折叠座椅和帆布篷),各级领导们便时常的借用,造纸厂的领导倒也感到很有“身价”和“露脸”。
上级调拨给这个厂的是一台上海产1575型圆网造纸机(日产5吨),因为省里早做了布置,很多大型的造纸厂都派出了自己的得力干将来协助安装,仅用了半年多时间就安装完毕并投入了生产。但以“氨”代“碱”的生产工艺却一直不成功,虽然省里的专家现场指导了好几个月,最终还是不了了之。我送这些专家回省城时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是化肥厂出的氨水不合格,能怪咱们吗?”“我感觉还是这个工艺设计有问题,你们想一想,氨水是弱碱性质的化肥,如果能溶解植物还叫化肥吗?咱们不行,我感觉其他的地方也都够呛!”这话还真让他说准了,后来我得知,其他省对这项工艺的改进也未能取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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