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淑云
中午时分,眼晴被一场撕杀的电视剧情魅惑,片刻之后,血腥的场面却又不忍目睹。
关掉电视的瞬间,有类似小儿玩掷击打防盜门的声音传入耳中:微小,且时断时续。怀疑惯性使然,电视剧情里打打杀杀的余音缭绕未尽,仔细听却并非如此,的确有一种声音伴随轻微耳鸣的病灶,振动鼓膜,传递给大脑。
在这之前,耳朵都是寻声识辨,来的是熟人,还是生人,然后会提醒大脑,心是松是紧,穿戴是否齐整,又该拎出哪一种好看的笑脸迎门。
此刻无论如何是辨不出的。这类似风摇树动间两根枝条不经意发出的碰撞声,缓了缓,碰几下,之后三五十秒不再响起,待你快忘记它的时候,便又响起来,想起身去迎,却又没了声音。几次如此,便不睬。
狗狗机灵地竖起耳朵,只是听,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尽管满目狐疑,身子却懒得不肯挪窝半步。这种迎客的姿态,之前是不曾有的,却也不令人生疑。
敲门声肯定是有,只是不像平常那样执着和笃定,没有非敲出人不可的自信,声音细小得像幼儿的小手,用刀尖在门上轻叩。
我在想,若真是三四岁的孩子,这扇门还是不开的好,一来晃了靠门的孩子,很可能摔倒;二来会吓着他。惊吓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有可能会影响孩子的一生,从此令他再也不敢去敲任何一扇不熟悉的门;再者搅了他的好梦——关着的门有着广阔的想象空间,比打开看真实的东西更美好。
此外,还有一个非说不可的原因,一个活了半辈子的人,跟一个陌生的不熟悉的小孩子说什么呢?沦陷于尘网中的一颗心灵,该怎么与一双清澈的眼睛交流?
人到中年,张开的嘴巴亦像一间久不见光的屋子,大都有着时久积存的霉气,与小孩子交流须提前漱口,将一堆散发着薄荷气息,且一吸一呼间凉热不均的字迹浸润N次,再经过浓厚的爆米花气味熏染和棉花糖开枝散叶的包裹,觉得差不多有七八成的概率能博得孩子的好感,方可出囗。
综上所述,打开门,与一个年幼且又陌生的孩子交流,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于是,不得不这样警告自己:污童有罪恶,开门须谨慎。
不开门,心却一直记挂着门外客。若不是小孩子,又会是谁呢?
春天还在来时的路上,离惊蛰还有一段距离,蛇和那些钻在泥土里的小动物们还在沉睡,敲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昨天下午,我从外面回来,在楼道里碰到一只小鼠妇,它们生存的本事大着呢,无论海边,还是在海拔5000米的高地,只要阴暗潮湿的地方都有它们美丽的倩影。在众多的小动物中,大概唯有它们不惧怕寒冷的冬天。
当时我并没有碰着它,也没有任何想踩灭它的想法,只是打开楼道门,顺便跟来的一阵风搅了它敏感的神经,它以为碰到敌人,立马将身子蜷缩成圆球,滚到楼道里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像个灰不溜秋的小石子。此行径引起我的鄙视,禁不住投去厌恶的一瞥。
难道我轻蔑的眼神被它发现,敲门向我来讨寻公道?还是陈述自己被载入《本草纲目》中平喘、利尿、解毒、止痛、镇静的药效?难不成刚吃下的止痛片里还有它兄弟姐妹的身躯?
想到这些,心不自觉紧了紧。
自喻无债之人,对任何熟悉或陌生的生灵从不轻视。明白尺有所短,寸有所有长,哪怕再卑微的角色,都是带着使命存活于世,没有任何能够引人取笑的理由,相反,会心生同情和怜悯,会竭尽所能伸出援手,去帮助。
感情债更是没有,从不负人,唯人负我。有时也怀疑自己付出太多,成为他人的理所当然。
至于鼠妇,也只是取笑它胆小,却从未怀疑它生命的顽强和它悬壶济世的悲悯,以及它奉献的生命本质。它和那些野草一样,值得我一生尊重。
鼠妇敲门这一条从怀疑薄上划去。
到底是谁在敲门?怀疑的种种依旧罗列很多,一一追问太过繁琐,疑问不除,却又心绪难宁。
起身,低头环顾,衣衫平整,未见不雅,脚步从容移至门后,拉起门把手,“吱扭”一声门开了。
“绿萝?怎么会是你?”我不由地俯下身去,握住它敲门的手,满是惊喜。
“主人,我攒了一年的力量,想用一根最长的蔓去敲你书房的门,以便爬上你的书桌,而小主人却一次又一次,偷偷地把一颗‘好奇心’掐断。于是我又用了一年的时间,把力量聚集在向阳的蔓上,隐藏在空调后面,挤瘦身子,顺着空调线管爬出墙外。”说完,欢喜地看着我,这一幕它好像等了千年。
啊,竟然如此神奇!两个相互喜欢的生命原来是有感应的。我对绿萝的那份喜欢,潜移默化,体现在对它的关心和照料中;而绿萝对我的感情却成为它枝繁叶茂茁壮成长的理由。
绿萝如此执着,这是我先前没有想到的事情。它不遗余力地伸长自己的身躯,是想敲开我书房的门,爬上书桌,与我一起阅读那些动情而又温暖的故事,这是一个多么远长的梦啊!
多次未果,却仍没有死心,跋山涉水,忍受着途中疾苦,甚至不顾生命的安危与否,只是为了心中的那份喜欢和爱。这份深情值得一生去珍惜!
虽然绿萝没有像自己希望的那样,爬上我的书桌,但却以另一种方式让我重新认识它。
我像接纳一位陌生而又非常喜欢的品行高尚的人,用赤子的情怀,欢天喜地,却又隐忍和克制着那些涌动的爱的潮汐,任它悄无声息地拍打着生命的河床。
两个心意相通的生命,静默的拥有比张扬着的炫耀更久远,更绵长。彼此祝福,彼些惦念,而不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任意妄为地破坏对方或自己拥有的一切。爱,说白了,亦是一种慈悲。
“你又是怎么爬进来的呢?”我像个孩子一样欢喜地摇晃着它的手臂。
“我在墙外遇到爬山虎,它搭起一座绿色的桥,送我到一个钉子大小的孔边,我又瘦了瘦身,正好那段时间家里有事,你对我疏于管理,浇水不勤,蔓较之前又细了很多,便一鼓作气穿孔而入,才有了今天这毕生难得的敲门机会。”说完,它哼着我喜欢的贝多芬的欢乐颂,在我面前舞动起来。
“可是,可是,”面对多情而又执着的绿萝,我却显得束手无策,像在自语,“我该怎么把你迎进门来?牵蔓扯须,拽得哪里都疼,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主人,不用犹豫,剪断即可。虽然没有爬上你的书桌,没看到惹你心绪不宁的那篇故事,重新敲开这扇门,我已经很满足了......”
“好,就按你说的,剪断!”事不宜迟,为了早一点迎绿萝进门,我一边说,一边从电视柜抽屉里拿出剪刀,按绿萝说的从向阳的根部剪断。
“咔擦”一声,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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