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
忆当年,还是八、九岁的时候。每逢清明前一天寒食节,母亲便早早的起床煮了鸡蛋,放在尚有余火的灰烬上,保持着温度,等待我和姐姐起床。
等我们起床,母亲便会把锅端到屋里,小心的捞出鸡蛋。把煮鸡蛋的水倒到脸盆里,喊我们姐弟俩洗脸。在我们当地有个习俗,寒食节煮鸡蛋时要加几棵在向阳处地里过冬后的刚刚泛绿的菠菜,老人们都说用这煮过鸡蛋的菠菜水洗脸,在多风干燥的春季里脸就不会皴裂。不管平时洗不洗脸,但这次我们总是认真的,呵呵……
等洗完脸,姐弟俩就开始忙活起染鸡蛋这件大事了。早早就从货郎那里换取来各色染料。推个独轮木车,走街串巷的货郎也是童年的美好记忆,他放在车大梁后边的货笼就像个百宝箱,针头线脑、臭蛋儿(樟脑球)、五颜六色的气球、小竹哨、泥哨、扎头绳……应有尽有,都可以用废旧塑料、纸壳、破衣服等换取。
把染料包小心翼翼的打开,听大人说染料是会飞的,所以每次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好不容易换取到的染料飞走(到后来才理解,染料是极细的粉末,所以容易被吹走,哈哈…)。染料轻轻地放到碗里,用温水搅和均匀,把尚有余温的鸡蛋放进去,打个滚,捞出来,摆在垫了废旧报纸的桌上,等待晾干。带有温度的鸡蛋极易上色,干的也快。先染单色的,黄的、绿的、大红的,等染完了单色就可以配置其它颜色了,比如把大红的和绿的掺和到一起,就可以染出紫色的啦。碰到邻居家同伴也在染鸡蛋就热闹了,大家可以交换颜色,发挥想象染出各色的彩蛋来。
全部染完,等晾干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吃早饭了。不小心煮破皮的鸡蛋就是这个独特节日的美食。父亲最爱用煎饼卷鸡蛋,放点自家腌制的咸菜条。我们也如是学着大人的样子,卷好了,一手抓住前头,一手捏住后头,扛在手里大口的嚼着。有时候也把鸡蛋掰碎了,倒点酱油,就着饭吃,每次都感觉那时的鸡蛋格外香。
吃完早饭,彩蛋也晾干了。姐姐会拿出编好的五彩网兜,编织网兜的彩色尼龙绳也是早早从货郎那里换取来的。姐姐总是提前编好,粗细刚好装下一个鸡蛋,长度能装下4~6枚。五颜六色的网兜装好五颜六色的鸡蛋就可以出门了。三五成群,一般都是女生一队,男生一队。那时,我们男生最爱的一个游戏就是“碰鸡蛋”!说好了规则,各人挑出自己认为最硬的那一颗,在小伙伴的加油声中,喊个“1、2、3……碰!”,两个鸡蛋就撞在一起,谁的破了,谁就输掉了。为此,小伙伴们都总结出了自己的独门绝技,拿鸡蛋的手法、挑选个小头尖的、主动撞击……等等,各显神通,不亦乐乎。
小孩们的游戏自然是多种多样。那时没有电脑、手机、更没有WIFI和游戏,都是集体发明,自我创造,荡秋千、打梢(打巧儿)、用新鲜的柳条遍草帽、用刚抽出的杨树枝拧个树皮哨子……,应有尽有,花样百出。
过了寒食节,第二天就是清明节了,是上坟祭祖的日子。犹记爷爷还在的时候,赶在清明节这天上午,爷爷亲自扎制的风筝也快完工了,仅剩裱糊。我总是围在爷爷旁边,仔细的看他一点一点绑扎,一次一次用线吊起来找平衡。用白面和好浆糊,把薄如蝉翼的火捻纸轻轻的糊到风筝骨架上,还会做上两条长长的尾巴,一切完成,交到我手里。我就牵着这引以为豪,足以炫耀好长一段时间的风筝去试飞了。爷爷每次总是坐在大门口,看我从南到北,从北到南顺着门前胡同奋力的跑来跑去,不时指点一下。遇到风筝打转、栽跟头,也总是接过去再仔细的调整一下,要么调整拴线的位置,要么在翅膀上加个配重……,反正每次都能调整好,让风筝带着儿时的的欢声笑语飞上天。
后来,我渐渐长大,爷爷也不在了。每逢今日,便随父亲去上坟。大抵是下午三、四点钟陆续就见西园的二叔、赶牛道的大哥、大爷、北边的大爷等往村西的坟场地走,肩上扛把铁锨,手里拎卷烧纸和香,仔细的会带上祭奠的酒、煮的鸡蛋做供品。
等到了地方,大家先忙着清理一下坟头的杂草,坟前供桌上的土块杂物,然后在坟头铲上几铲新土、压上坟头纸,摆上供品、酒、筷子,焚起香。等待香慢慢焚烧的时间,叔叔、大爷、哥哥们就围拢起来攀谈着。有的说:“今年还是要种上一亩地的茄子,估计错不了!”有的说:“去年价格不错,今年大家伙要是都种,估计价格高不了。”只是讨论一下,各抒己见盘算着,并不会就此讨论下去,所以一会儿话题就会变,“哎,过了这两天,地里的葡萄是不是该扒出来啦?”
“今年冬天雨水还可以,估计能有个好收成!”
“你看那个谁家坟上怎么没见填新土,是都没回来吗?”
“那个谁还在的时候,人品是没的说,一辈子行好,从不做亏心事。”
……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计划着,盘算着,互相帮衬着,互相惦念着,一起怀念着。念念叨叨,也像是给逝者说说过去一年,打算一下刚开春的一年。我们小孩就围在旁边,满地里跑,一会儿挖个野菜,一会在刚刚苏醒变软的地上打个滚,一会儿凑到大人身边听几句,偶尔被大人打趣一下,也觉得是受到了极大的重视。
一炷香的功夫,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又各自散开,回到自己家先人坟前,把酒浇奠到地上,掰半个鸡蛋放进分好的烧纸里,点着。纷纷扬扬的纸灰飞舞起来,大人也自言自语的与先人念叨几句:“看爷爷、奶奶们都高兴!收了钱了!今年一定比去年好!”焚烧完了,总是恭恭敬敬的在坟前磕几个头,我们小孩也每次跟在大人后头认认真真地给爷爷、奶奶磕上几个头。一切做罢,大人们又你约我喊着:“完事了吗?走吧!”,又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三五一伙往回走。
远在异地,思绪万千,绕不开儿时,忘不掉老家。
如今,我已举家搬到工作的城市。父母也渐渐变老,走路也变得慢吞吞,我也已多年没有每个清明节都回家。整天为自己的小家庭忙碌着,就像小时候大人们在春天里的盘算和计划,规划着自己的将来。但每每这个时节总是忆起从前,唯有心中遥祝逝者安息,生者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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