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没事,常回家看看”。母亲去世后,父亲第一次给我提出这样的要求!说这句话时,父亲神情落寞呆滞,眼里夹着一团泪花,可怜巴巴的像个孤苦无依的孩子。纵使我有千万条拒绝的理由压在心里,也不忍拿出一条来拒绝父亲。作为儿子,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父亲今年76岁了,身体还算硬朗,一直一个人住在农村的老家里,平日里,他自己洗衣做饭,自己照顾自己,除此以外,他养了十多只鸡、两只狗、一只猫,他还在老家的后院里经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菜园,每年春天一到,父亲平整土地、施肥,撒种,十天半月过后,等幼苗一出来,父亲便开始忙碌起来,每天早晨或傍晚,迎着晨光和夕阳给幼苗松土,浇水、治虫。经他细心管护,一个月左右,一垄一垄的幼苗茁壮成长挂满果实,整个小院里,黄瓜、茄子、辣椒、豆角、西红柿……满眼流翠,瓜果飘香。就这样,父亲每天围着菜园忙忙活活,一直到秋冬时节。这样的生活,一年又一年,充实着父亲一个个孤寂的日子。
我曾多次劝说父亲随我到城里生活,可每次都被他婉言拒绝,常常他会向我摆出一大堆理由:“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到城里不习惯!正如在城里住久的人到农村不习惯一样!再说哪儿也没有自己的家好!”这是父亲推托我的理由,但最关键的一点他一直埋在心里没有说,就是他和天下的父亲一样,任何时候也不愿给儿女添麻烦。所以,无论我怎么劝、怎么说,他一如既往坚持自己的意见,始终不肯动摇守家的决心!我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满足他的意愿,和他约定:“每礼拜都回去看他一次”。
自从和父亲约定以后,总是尽我所能履行着自己的承诺,即使工作再忙、杂事再多,每逢周末,我必定回家一趟,礼拜六不回去,礼拜天必回去。有时在家呆上一天或是半晌,陪父亲说说话、聊聊天、拉拉家常。有时,由于特殊情况,在家呆的时间很短,哪怕只和父亲见个面、说上几句话就走,也算了了父亲的心愿。偶尔出趟远门错过回家的时机,等我出差回来,也必定及时抽时间回家一趟,补上我回家的次数,算是给父亲一周的等待一个圆满交代,也算给自己的承诺一个最终结果。六年时间里,无论寒冬酷暑、无论刮风下雨,我每个礼拜回家的行程从来没有间断过。
每次我回家的时候,父亲都会早早地拿着个马扎一个人在胡同口坐着等着我的到来,这几乎成了他雷打不动的生活习惯。往往离老远,一旦看到我开车回来,他像个孩子一样,乐呵乐呵地夹着个马扎,近乎一路小跑地迎上去,在我车前面引路。每每看到这样的情景,我下意识里感觉父亲就像迎接贵宾一样虔诚,我的心里亦会有不一样的酸楚,也暗庆幸自己最终没有失约父亲。
父亲耳朵有点聋,但头脑清晰,平日里,他爱看电视,每次我回到家,他都会滔滔不绝地和我聊些在电视上看到的事情:哪儿的负责人又被通报了、哪儿发生地震了,哪儿发生灾难了,哪儿发生安全事故了等等。往往,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唉声叹气,好像这些事都和他有关似的。他也常常向我打听一些农村拆迁呀、新农村建设呀、扶贫呀等诸如此类的事情,每次,我都把我所知道的一些政策一条一条地给他讲得清清楚楚,他像个小学生听得津津有味,常常一边听、一边点头。但每次最后,又总是轮到他总结一番,特意嘱咐我,做为一个公务员,要尽职尽责,做任何事都要按国家政策办,要守纪律,不要犯错误!就如同老一辈的革命家嘱咐自己的子女一样,真正让我受用终生。
父亲期盼全家团圆。我带着妻子和女儿一块回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包一顿水饺,妻子和面,我剁馅子,女儿负责包饺子。每每此时,父亲就显得特别高兴,一直乐呵呵地忙前忙后。吃饭时分,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中,女儿和妻子一前一后给父亲向碗里夹菜的温馨情景,一点一滴温暖着父亲的心田,往往,吃着吃着,父亲就不由自主地心生感慨:“一家人若天天这样就好喽”。妻子和女儿劝他“去城里吧,咱全家就能天天在一块”,没等她俩把话说完,父亲就开始摇头:“家里这么多东西,还有鸡呀、狗呀、猫的,我走了咋办呀?去不了,去不了。”虽如此,父亲苍老的脸颊上还是露出淡淡喜悦的神情!幸福之色也挂满眉梢。
上个礼拜天,我回到家时已快接近晌午,父亲正在菜园里捆绑着白菜,他弓着腰,神情专注,一根绳一根绳地把伸展宽大的白菜叶子小心翼翼地捆绑起来,每年的这时候,父亲都会做这同样的事情,为得是在冬天大雪到来之际的这段时间,白菜能够旺盛成长。由于父亲耳朵有些聋,且神情专注,以至于我在他身边站了好大一会儿,他都没发现,一回头时才看到我。欣喜之余,他一手拄着地、一手扶着腰慢腾腾地在我的搀扶下艰难站起身来。此时此刻,我才蓦地发现,父亲确实老了!
再次回到城里,无时无刻不牵挂着父亲。真期盼父亲在有生之年,我能回家看他的次数多些、再多些……。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期盼所有离家在外的儿女,都应如父母所愿“有事没事,常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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