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鲁西南,村子不大,却有六七百年的历史。
民国版族谱记载,元末明初,先祖自江西省奉新县迁徙而来,“一路崎岖,奔走跋涉”,初迁济宁,再迁兖州,最后在单县大沙河与金堤之间择地而居。可惜早期的族谱遗失,先祖们当时的迁徙及生活情况不得而知。
现在的村子,百年老屋早已不复存在,只有我家院子里的两棵高大的黑槐树,历经几百年的风雨,依旧傲然挺立,向人们诉说着村子的沧桑变迁。
资料显示,明初战乱频繁,加之连年自然灾害,中原地区满目疮痍,饿殍遍野,人烟稀少。明王朝为巩固刚刚建立的政权,尽快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制定了移民屯田政策,实施了多次大规模的移民。江西鄱阳瓦屑坝就是当时的移民集散地之一,这次有数万人迁往湖广、安徽,部分迁往山东,先祖应是在这个时候被迫移民来到单县的!
明初的移民政策是“四口之家留一;六口之家留二;八口之家留三”。可以想见,动迁之日,有多少个家庭面临生死离别!
那时的政府不可能组织那么多车船,将大批移民迅速送到安置地点。和其他移民一样,先祖们挥泪告别亲人,步步回望,无可奈何地踏上遥远的路程。他们携家带口,肩挑手提,凭两条腿跋山涉水,经年累月地走啊走!孩子们会不停地问,快到了吗?大人们还是那句话,翻过前面那座山,再过一条河就到了!路途遥遥无期,人们腿如灌铅,脚步稍稍放缓,护送官兵就会在身后呵斥:快走,快走!同时一遍遍地给他们重复那个遥远的梦:那里土地平整,耕作方便,年年都能大丰收;那里官府提供耕牛、农具和种子,还有过冬的棉衣;那里三年不交皇粮啊,谁先到谁先挑好地!
马克西姆弹奏的钢琴曲《出埃及记》在我耳畔不停地萦绕,那奔放激昂的旋律时时撞击着我的心房,让我浮想联翩:先祖们的这次迁徙,和犹太先知摩西带领希伯来人离开埃及,寻找新家园的历程有几分相似,他们慷慨悲歌,勇往直前,写下了一首多么动人的诗篇!
这个后来被称为帅寨的地方就是他们最后的家园!之后数百年间,他们的子孙披荆斩棘,开荒垦田,勤劳耕种,薪火相传,直到清代晚期,“捻匪四起”,打破了他们的平静生活。
民国版族谱载,“道光年间,捻匪侵扰”,“在金堤以南住以寨名,居乡守土,保护乡邻甚众”。资料显示,清朝末期,鲁西南地区先后经历了捻军及流贼的多次侵扰,百姓损失惨重。这里一马平川,无山可藏,无沟可隐,于是当地百姓就在村子四周用土夯筑高墙,墙上植枣;路口垒砖砌石,修筑寨门。白天开门,夜晚或遭遇兵患就关闭寨门。这就是当地很多村子称为“寨”的由来。
寨墙不知何时湮灭,院子里那两棵古老的的黑槐树,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长长的枝条交织在一起,像夫妻牵手相望,默默无语。
林业局的朋友说,沙土地上生长这么粗大的黑槐,至少需要六七百年的时间!难怪年近八十的老父亲多次唠叨,打他记事时起,两棵树就那么粗,几十年了,怎么就不见长呢!
儿时记忆中,奶奶每逢春节,都要在两棵树下上香、烧纸,她说,树上有先祖的神灵,来年他们会保佑全家平安的!这些我自然不信,但那时候,家里的大树小树我都攀爬过,唯独这两棵槐树例外,始终心怀敬畏。
我常疑惑,先人为什么不栽桃李,而是栽植黑槐?北宋初期名臣王祐在庭前手植黑槐,期望后代子孙仁德贤能;先祖也是希望后人能够在槐树的庇护下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吗?
古老的黑槐树阅尽世间人事变迁,见证了一代代人在这里生生不息,日趋兴旺。据统计,几百年来从这个小村陆续迁往他处的子孙有四千多人,他们或工或农,或商或学,在各自的领域大显身手,建功立业,有的取得了显著成就。
我在树下徘徊沉思,两颗大树不嫌土地贫瘠、不畏风霜侵袭,深深地扎根在脚下的沙土地里,顽强旺盛地生长着,这不就是先祖们不怕困难,一路奋进,吃苦耐劳,勇建家园的精神象征吗!
一个家族的迁徙、发展历程,就是中华民族发展历史长河中的一个浪花,它折射出华夏儿女团结统一、爱好和平、勤劳勇敢、自强不息的伟大民族精神。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崭新的时代,老祖先留下的这份宝贵的精神财富,就像一盏指路明灯,一定会引领后人乘风破浪,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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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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