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八年,我由省城分配到鲁北的那个公社农具厂不仅,厂里又分配来了三个济南的学生,这三位同学的到来,排解了我独身异乡举目无亲的寂寞。
那个公社农具厂地处偏僻交通自然闭塞,只有一条路通往外面的世界——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通往三十里外的县城。我们四个同学每次探亲,都要请几位师傅用自行车送我们去县城,然后再乘坐长途汽车回家。并且要把回来的准确时间告诉他们,由他们再去县城接我们回厂。这种探家的方式我们持续了好几年。
我工作的第二年正月,我们四个同学按照约好的时间回厂。那天,长途汽车到达县城时已近黄昏,在车站等候多时的师傅们匆匆同我们寒暄了几句,就心急火燎地载着我们踏上了归厂的路途。
那天寒风呼啸乌云压顶,预示着一场大雪即将来临。为了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厂,师傅们的自行车骑得飞快。
当我们的车队行驶到一半路程时,骑在最前面的信师傅猛地刹住了车子——紧随其后的师傅们没有防备,都重重地撞在了一起……大家呻吟着从地上爬起来,七嘴八舌地责骂信师傅。因为信师傅生性幽默爱开玩笑,大家以为他又在搞恶作剧。谁知信师傅爬起来捂着被撞疼的腰,往地上东张西望地瞅着走回去老远,弯腰捡起了一个什么东西,喜眉笑眼地跑了回来——我们发现竟然是一个半截的香烟头!在场的人里只有信师傅自己吸烟,大家不理解这位“瘾君子”对香烟的贪恋,都讥笑他陋习积弊卑琐无行……信师傅也不争辩,将半截香烟装入口袋,嘿嘿笑着同大家上路了。
回到宿舍,信师傅乐呵呵地对我唠叨着:“到处都买不到香烟,一个多月没闻到香烟味了,俺今天也过过瘾!”——掏烟的手始终也没把那半截香烟拿出来。他用手把衣服撩了起来,我清楚地看到他衣袋上有一个窟窿,那半截香烟早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看着他万分懊悔的表情,我许诺下次探家时一定想办法买几盒好烟送给他。
就在我将要探家的一个月前,信师傅不幸患了肝病住进了医院……我从省城归来,拿着两盒“琥珀”牌香烟去看他,因病已戒了烟的信师傅把两盒“琥珀”香烟轮番放在鼻子下嗅着,啧啧称赞道:“真香、真香啊……”
信师傅的病情日渐严重,不到半年就去世了。我和厂里的部分职工去参加了信师傅的葬礼……看到摆放的祭品中有两盒“琥珀”牌香烟,吊唁的村民无不显露出羡慕的神色。我厂的一个工人偷偷对我说:“信师傅这辈子从没吸过这么好的香烟,他带着这两盒香烟走在黄泉路上,一定不会再去捡烟头了!”——这个工人卑薄的幽默勾起了我的回忆。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信师傅捡烟头时的情景,不由得鼻子直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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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叙事性散文  怀旧  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