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爱人休班,下午她负责送孩子上学,我便决定步行上下班,来回二十几分钟的路程,借以活动一下久疏运动的身体。下班后从公司北边的河岸人行道上走过,随手从道旁的柳树上掰几块老树皮带回家,放到花盆里给虎皮兰增加些养分,让它多冒出些小芽,点缀单调的冬天。转过弯不远就到了父母家,邻居大婶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大侄子,下班了,快看你爹正好出门刚回来。”我点头微笑谢过婶子,看到父亲正在往车库里推电动三轮车,便快走几步伸手帮父亲把车子放好。父亲说周六周日他不用接送孩子(弟弟家里的小侄子),反正在家没事可做,就又下乡去临近村里给人家修理马扎了。干了一辈子农活的父亲终究是闲不住的。
父亲是个普通的农民,没有多少文化,兄妹七人,他排行大哥。我小时候,听父亲讲他十四、五岁就下地干活,成了家里的整劳力。那时,爷爷在外工作,无暇顾及家庭,父亲便尽到长子与兄长的责任,帮奶奶一起辛勤劳作,照顾好妹妹们和最小的弟弟,直到他们陆续结婚成家。父亲一生勤劳简朴,乐于助人,对待子女疼爱有加,但绝不溺爱护犊。面对艰辛的生活,岁月的磨难,却从不叫苦叫累,而是任劳任怨,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用平和、乐观、进取的心态,去迎接生活的挑战,父亲这种坚强积极的人生态度,深深影响了我。
我兄妹三人,我是大哥。刚上学的时候,家里生活条件很艰苦,吃的也不好。父亲有时会从集上买点咸干小鱼,回家在鏊子上焙酥烘干。他不舍得吃,而是让我们兄妹多吃点,而自己最后只吃点鱼头和鱼尾,就着玉米面或地瓜面窝头,我看到父亲吃得津津有味,十分香甜,对生活丝毫没有抱怨。农闲时,父亲给我制作了一把木柄宝剑,把手上栓上一条红绸子,木柄处刻上我的名字。我很喜欢它,常在同伴面前炫耀。有一次,我拿宝剑跟小伙伴玩耍,不小心划破了人家的脸。小伙伴的奶奶不干了,领着孙子来我家找我,让父亲好好教育我,父亲赶紧赔不是。当着他们的面狠狠地骂了我一顿,并扬起巴掌在我屁股上打了几下,我能感受到父亲手掌的“力量”,既恨又爱。有一天下午,父亲到学校给我请假,说是家里有事,出了校门才告诉我要去村西头的小河里去捞鱼,现在想来这是父亲做的唯一的一件谎事。原来父亲早上干活时就发现了“宝藏”,河水快要干涸了,鱼儿在不安地窜动,父亲尚年轻的心也在喜悦地跳动着。我们挽起裤腿,进到河里,拿水盆往外泼水,河水渐渐少了,鱼儿露了出来,我们大把大把地捞鱼,还有许多滑溜溜的泥鳅,收获了满满的一大盆胜利品。晚上,母亲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恰好邻居父子来串门。父亲和邻居大叔坐在桌旁,品鲜鱼,吃炖泥鳅,喝着粗茶,烈酒,聊人生,谈笑自如,完全忘记了生活的忧愁。
1984年,我小学毕业。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子,你已经长大了,离家到外村念初中,要好好学习,尊敬老师,团结同学,别惹事,尽量帮助别人,少给别人添麻烦,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我在父亲的叮嘱中,骑着家里唯一一辆破自行车,带上母亲早起为我蒸好的一篮子通面馒头,捞上几根咸萝卜,在他们的注视中上路了。三年里,寒来暑往,我学到了更多的知识,磨练了性情,强健了身体。1987年,我收到了高中录取通知书。那一年,学校考上高中的不多。我在棉田里找到父亲,拿出录取通知书给他看。父亲很高兴,古铜色清瘦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希望我能更加珍惜高中的学习机会,争取考上大学,给家庭增光露脸。大概是1989年冬天的一场大雪,把大树和电线杆都压断了,天特别冷学校仍坚持上课,食堂里的师傅们把雪块化成水给师生们蒸馒头吃。我正在上课,数学老师告诉我到办公室去一趟。我来到办公室,没想到父亲竟然站在那里,脸冻得通红,衣服上、头发上、眉毛上挂满雪花。见到我,父亲说:“下大雪了,天冷怕你感冒,送来黄大衣快穿上吧,别耽误了学习。”我当时竟无语应答,只觉得眼睛湿润,喉咙发痒,禁不住头一歪,转过脸去眼泪还是止不住流了下来……遗憾的是,紧张忙碌的高中生活结束,我没能考上大学,留下了许多遗憾,觉得愧对父母的殷切期望和诸多付出。
高中毕业,我选择了回家务农。父母没有太多地责备,而是在当年秋天艰难地盖了一座新房,操持着为我结婚成家。婚后一年左右的时间,父母跟我分家开始各自生活。父亲给我购置了炊具餐桌椅等生活用品,留给我好几大瓮粮食,然后根据分家协议父母搬到我结婚时住的新房。我同妻子商量为了弟弟,为了减轻一些父亲的负担,便选择了住在父母以前居住的土坯房里。如今,我和父亲、弟弟都住上了二层小楼,生活条件也比以前好多了。我已是人到中年,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也体会到为人父母的艰辛,更感激父母给予了生命,为子女无私奉献了许多。我想世间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血脉相连,亲情传递,温馨永远,纵时光流转,代代延绵!父亲属虎,接近古稀,日渐衰老,眼花、耳背、头脑反应也有些迟钝,有时爱计较一些生活中的琐碎事情。过去为了家庭杂事,我和父亲曾经争吵过,说过一些过激的话,惹父亲生气。此时我用键盘在敲打这些文字的时候,也不断敲打拷问自己的灵魂: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尊敬体贴父母,让他们安享晚年,是每个子女应尽的义务,也是做人的最基本道德底线。我将遵“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古训,以坚强正直,不畏艰难的父亲为精神靠山,勇于担当,照顾好双方的老人,让已失去父母,感到日渐孤独的父亲不再孤单,尽心教养孩子,让她们在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父爱的力量,亲情的温暖!衷心祝愿父亲晚年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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