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施永庆
大多数文人墨客来济南,是因为倾慕“济南潇洒似江南”的美景。而苏轼与济南是一个超越地域的故事,因为亲情是冬天里最暖好的棉衣,可以突破地理、空间与时间的限制。
苏轼与苏辙从幼年时期就相伴成长,同窗共读,“未尝一日相舍”。苏轼说“嗟余寡兄弟,四海一子由”,而苏辙说 “抚我则兄,诲我则师”。 两人一生中相和诗高达748首,可见感情深厚。兄弟俩同年得中进士和举人,步入仕途后,不得不各奔前程,聚少离多。熙宁六年(1073)夏天,苏辙试图任职南方未果,“闻济南多甘泉,流水被道”,风景之美不次于江南,于是自请而来,由陈州学官改任齐州掌书记。此时,值不惑之年的苏轼在杭州,已经三年多未见苏辙,对弟弟的思念之情日甚,于煕宁七年(1074)请移密州(今诸城),十二月到任密州太守。就这样,一代文豪苏氏兄弟先后履足山东大地。
苏辙初到济南之时,正赶上齐州“大旱几岁,赤地千里”。而苏轼面临的是的蝗虫之灾,“岁比不登,盗贼满野,狱讼充斥”。就这样,有 “笔头千字,胸中万卷”的苏氏兄弟全身心的投入了“致君尧舜”的赈灾救济工作。济南与密州距离虽然不远,但二人却无法见面。“济南何在暮云多。归去奈愁何?”(《画堂春•寄子由》),在无法前往济南的思念下,苏轼先后有了多首传之千古的词作。《望江南•超然台作》作于由苏辙命名的超然台上:“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深沉的思念与豁达的心胸洋溢著对生活的热爱。《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则是熙宁九年(1076)中秋之夜的千古绝唱,“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深沉期盼更是超越了兄弟之情,化作对普天下人类情感最为美丽的祝愿。
文学史上每风云际会必有名作传世,而济南尤多。如杜甫与李邕曆下亭之会的“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王士祯天心水面亭雅集《秋柳诗》四首;刘凤诰与铁保小沧浪亭之会的“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我总以为,诗神让苏氏兄弟来到山东,让苏轼感悟宦海的沧桑,酝酿著创作的技巧,压抑著思念的波澜长达两年之久,并写下如此之多怀亲诗词,还有《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江城子•密州出猎》传世----前奏如此精彩,那麽,在济南山水的背景下,相聚时的正戏将会是怎样一个高峰!
诗神在此时却闪了一下腰。宋熙宁九年十二月,苏轼奉旨调离密州。转赴徐州途中,在第二年正月有了途经济南的机会。也许是古时通讯交通的原因,也许是苏轼中秋词高峰难越,苏辙却在熙宁九年十月就已罢齐州之职回京述职。就这样,兄弟两人失去了一次团聚的欢乐,浓烈的情感失去了喷薄的出口,济南山水失去了一次被宠倖的机会,而文学史上也少了一页传之千古的华章。
苏轼在济南大约呆了一个多月,游览了济南山水,在槛泉(今趵突泉)赏梅花,还在槛泉亭牆壁上画了一枝寒梅。儘管有初到时三个侄子迎接的喜悦,“忆过济南春未动,三子出迎残雪里”,也有好友李公择(时任齐州知州)共游时“济南春好雪初晴,行到龙山马足轻”的轻鬆自在,但没见到分别六年的弟弟,加上仕途的艰难,苏轼的心情是黯然的。“聚散细思都是梦,身名渐觉两非亲”,即使有大明湖美丽的风景,依然“天气乍凉人寂寞,光阴须得酒消磨。”(《浣溪沙•荷花》)面对槛泉的激湍,他也是“萧然卧灊麓,愁听春禽咔。”(《次韵李公择梅花》)或许正是这种浓浓的骨肉愁思,让济南山水未能在苏轼心中打下深深的烙印。他也有“四面垂杨十里荷”的佳句(已是“四面荷花三面柳”的先声),但终归无法比拟他在密州时的巅峰之作。就这样,济南山水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苏轼虽然没有在济南留下千古名篇,却也让我们看到了兄弟情的典范。《宋史苏辙传》云:“进退出处,无不相同,患难之中,友爱弥笃,无少怨尤,近古罕见。”在苏轼三起三落,跌宕起伏的人生中,苏辙的不离不弃让人感喟。人生诸多情感中,血脉亲情是最为稳固的,患难之交是最为慰藉的,知己之情是最让人惊豔的,当三者合而为一的时候,这样的人生将有著怎样的庆倖与感激!正如苏轼在“乌台诗案”中的“遗言”:“与君今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
文坛一段佳话已经诞生,而诗神的目光从济南移开,一道神秘的光芒照向了黄州。(2015年1月4日星期日)
本文链接:http://www.qwlworld.com/article/2018/804.html
文章类型:散文随笔  人物  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