凫 水
前几天朋友圈有位母亲发了孩子凫水的视频,才几个月大的小家伙,浑身粉嘟嘟的,身上套着个天蓝色的游泳圈,胖乎乎的小手在水里快乐地划拉着,脸上洋溢着烂漫的笑容。我忽然就莫名地感动起来,为孩子简单的快乐,也为年轻母亲对孩子的爱。
亲水、爱水,俨然是人的天性,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玩水。话又说回来,生在大运河边的人又有几个不喜欢水的呢?
你看,眼前那浩浩荡荡,如一匹银练穿城而过的,不是已经流淌了千年的运河水吗?还有那弯弯曲曲、绵绵长长的,绕村而过的的家乡的老运河水;更有那红荷绿苇、鹅鸭成群、泛着闪闪银光的,是我家屋后的一方池水;那黑幽幽、冷森森,探身让人看的大眼晕的,是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水;而冒着泡、顶着细沙,汩汩流淌的,则是小渠边一个又一个泉眼的水;至于奔腾汹涌、水花四溅,发出“砰、砰、砰”的撞击声的,那是排灌站粗大管道口抽出的灌溉水。家乡的水啊,不仅滋润了庄稼,养活了鱼虾,也养育了我们一代又一代的运河人。
正是有了这些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水,凫水才成了我的家乡孩子们必备的生存技能。
我学凫水时大约五六岁,第一次就挨了淹。
那天实在是太热,我就忍不住跟着邻家哥哥去屋后池塘里洗澡。起初因为害怕不敢下水,但实在是禁不住水的清凉诱惑,于是,在小哥哥的鼓动下我小心地牵着他的手下了水。他用手托着我的前胸和大腿,让我趴在水面上,教我一边用手前后滑动,一边把两条小腿交叉抬起带动脚面上下拍水。不知是因为托举还是水有浮力的原因,我感到整个身体在水面上是那么地轻盈,就像片荷叶飘荡在上面,那感觉真是美妙极了。
等我慢慢熟悉了动作,小哥哥便让我抓住塘边突出的树根,把身体浮起来,练习用脚拍水,而他自己则游向水塘深处了。
“啪、啪、啪、啪”水花在我的脚面下发出悦耳的声响,我双手抓着树根,身体在水面上左右摆动着,如一条咬着钓钩的鱼。正当我玩的不亦乐乎,悲剧发生了:由于树根滑,我失了手,头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这时看似温柔的水顿时变成了一群恶魔,从四面八方无情地挤压过来,紧紧地捂住了我的眼睛,钻进我的鼻子、灌满了我的口腔。我努力挣扎着想要直起身、抬起头,然而可恶的浮力却将我的双脚死死托起,死活放不下来。我被迫大口的大口吞咽着池水,偶尔发出的“呜呜”的悲鸣,而这悲鸣在水底却变成了一串串气泡,“噗噜噗噜”地冒向水面。完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以为我要就这样被葬送掉了。恐惧让我拼命地舞动着双手,双脚胡乱地在水里乱登。这时候奇迹出现了:脚似乎碰巧登着了地,身体随后猛地向上一穿,双手一划拉,我竟然昂起了头。在露出水面的那一刹那,我大声喊出了声:哎……。这一声,幸亏他听到了,迅速划过来,拉住了我的手,救了我的命。
第一次凫水虽然有些惊险,但却点燃了我学凫水的热情。狗刨、仰泳、踩水、漂浮、潜水,那个夏天我快速学会了乡村凫水的各种花样,从此以后池塘、大河便成了我夏日的天堂。
最喜欢的是漂浮。
一个人漂在平静的水面上,晃晃荡荡的如摇篮里的婴儿,整个身体就这样被河水温柔地托举着、拥抱着。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就这样悠悠然随水而下,或着干脆仰面瞅瞅那宽阔的天空,看着那如白絮般的云朵轻轻飘过,数一数偶尔飞过的几只鸟雀,还有那调皮的红蜻蜓在高高的芦苇上惊奇地与你对望着。这时,碰巧一驾飞机掠过,长长的白烟如一把锋利的刀划裂了碧空,让人感到持刀人的无情与冷血。等看得厌倦了,慢慢闭上眼,用身体感受着河水的曼妙与体贴。如果感觉身体稍稍有些下沉,只要轻轻晃动一下手掌或脚面,河水就像被铃声惊醒了的偷懒的看护,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赶忙托紧了你的身体,让你立马又稳稳地浮了起来。
漂浮不像狗刨,基本上不费力气,但却要人有娴熟的功夫。如果你喜欢,又不怕父母责骂,三五个小时、七八里地,那长长的河水会不厌其烦地一直陪着你,随你去飘。
至于潜水,我们那里称为:扎猛子,是用来摸鱼的本事,轻易不拿来用的。初学潜水的人都是用手捏着鼻子,闭上眼扎进水里,而我却不用。那时候的河水很清澈,在水里睁着眼可以清楚地看到水里四处逃窜的鱼,等我追上去,双手迅速合拢,将鱼儿猛地罩在手掌里,大拇指扣进鱼鳃,任它如何挣扎再也逃不出我的“魔掌”。
当然潜水也还可以有别的用途,比如一猛子扎到河对岸去偷果园里几个酸甜的青苹果,等看园子的大黄“汪汪汪”叫着追上来的时候,我早已将苹果用裤头包了,一猛子潜了回来。看着河对岸无奈的大黄,我和小伙伴们一边大笑一边快乐地分享。
然而,一旦玩起水来,就没有了自制力。玩的时间长了,大人们就会担心,回到家免不了会挨一顿数落。如果你胆敢撒谎说没去凫水,聪明的母亲就会用指甲在你黝黑的身上轻轻划上一下,那白白的划痕顿时让你的谎言暴露无遗,接下来的就不再仅是一顿数落,而是屁股上挨上重重的几巴掌。
等工作到了城市,却不习惯于泳池小小的一方净水,同时也羞于自己狗刨式的难看,极少再去凫水。再后来,第一次看到大海,我就像突然见到多年失散的亲人一样,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又找到了儿时凫水的自由与酣畅。
因为喜欢野游的酣畅,所以这些年来,江河湖海,基本上我都游过了。但总是感觉不如家乡的河水来的温柔、游的痛快。
真的很想念家乡的河水,思念那家乡的那些事、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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