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米仓民宿听蛙鸣(外二篇)
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读小学三年的时候,我们家随父亲一起被下放到农村,那里没有正规的路,家家户户住的是土坯房,用高粱玉米秸杆围起来的院落,村里村外几乎都是水,与江南的小桥流水不同,到处都是沟沟坎坎坑坑洼洼,有大量的鱼虾。我们家住在一户被定为“中农”的老乡家,记得他们家养了一条大黄狗、两头猪、几只下蛋的鸡,还有鸭子,平日里它们肆无忌惮自由自在。于是,我们白天享受的是鸡鸣狗叫的混杂交响乐,到了晚上就是那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蛙鸣,铺天盖地而来。有时,我感觉整个夜晚、整个世界,全被蛙鸣占有,自己仿佛一次次被蛙鸣托举起来,抛向屋顶,抛向村子的上空……
那样的日子过了不到三年,我们就回到了城里,我继续读书,之后参加工作、成家立业。一晃40年过去了,闲暇之余也去农村玩,都是走马观花吃顿农家饭摘点瓜果梨桃而已,已经完全没有当年的感觉了。今年五月,我有幸参加了盘锦市文联组织的作家深入美丽乡村采风活动,看到的听到的绝不是用“今非昔比”能形容的——一条条漂亮的柏油乡路,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杨柳,一个个别致的农家小院,一块块错落有致的散发着泥土芳香的农田……我们入住在大洼区新立镇杨家村的“米仓”主题民宿,这里离当年我们家下放的那个村子虽然不在一个镇,但也不过三五十里的路程。
“这是一座会呼吸的房子。建设源于自然,高于自然。每个民宿都仿佛是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拖慢了时光,这种慢生活、静生活、闲生活在大城市里可享受不到……哈哈,朋友们闲暇之余到新立来,喝点我们自己酿制的‘小二酒’,泡温泉听蛙鸣,是不是有点像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年轻干练的女镇长秦春芝深情而自豪地给我们介绍说。
那米仓民宿建在乡野田园之中,远远望去,好像奇幻电影中霍比特人居住的霍比屯,淳朴而神秘。这里有六间特别的房间,分别以稻、黍、稷、麦、菽、麻六种谷物命名,所以统称为“米仓民宿”。这些民宿都是木建筑结构,采用古代榫卯结构,不使用一个钉子。房间用传统的拍苫技艺搭建屋顶,冬天即使不开窗户,房间也不憋闷。居住环境主要分亲子房、情侣房、团建房,在满足游客居住的同时又能满足游客对于房子类型的选择。生活用品选择星级酒店标准,使游客在高品质的居住环境下,充分感受到舒适惬意。另外,每个民宿的外面还配有一个小温泉浴池……
岂止是像“桃源”,应该是赛“桃源”。如此诱人的期待。
终于完成了各项规定动作,回到房间开始享受属于自己的时间。没得说,第一选择当然是泡温泉。或许是此前根本没有注意到,当小心翼翼地走进那雾汽缭绕的温泉池中,仰望繁星点点,果然仿佛像换了一个世界儿,这时一阵阵的蛙鸣声也如约而至,一浪高过一浪令人荡气回肠,将身体从容地与大自然融为一体,那种飘飘然然的放松实在是一种久违了的安然自在的惬意。我立即想起了当年“与蛙共舞”的快乐日子——夏日来临,走在乡下田间,随时可见蛙的身影,蹲伏在路边草丛中,或池塘边。见有人来,便蹦跃而起,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跃入池塘留下一圈圈散开的涟漪,一会儿,在水面上露出一双小眼睛,机警地望着岸上。还有的蛙灵巧地跳进路边草丛难寻其踪迹。
每当夜幕降临,蝉噪刚止,蛙鸣又起。潜伏于月色中的蛙们开始大显身手,先是一声两声犹如吹响集合号似的零星的蛙鸣,立马导致蛙声四起,或高或低或近或远,如鼓如颦如醉如狂。伴随着淡淡的如水月光,翠绿的田野,从不同的地方升腾而起,彼此同气相求,互相鸣叫应和,汇聚成了一曲规模宏大的别有风味的田园交响乐,谱写着华美自然的生态乐章。
唱得久了,或许感到累了,蛙鸣骤然停止在某个音符上,四野重归静谧。此时,不甘寂寞的夏夜只是抛一个媚眼过去,眨巴几下眼睛,就撩拨得那些有灵性的蛙们心旌荡漾,准备养精蓄锐后再次一展歌喉。很快,经过短暂的休憩,蛙声再次如潮水般漫过池塘,率性而起、随意而落,如诉如歌、如擂如鼓,似近若远、遥相呼应,任你千遍万遍侧耳聆听都不会生厌。于是,枕着这填满夏夜的蛙鸣,人们踏实地入梦了。
蛙鸣是乡村耕种的鼓点,蛙鸣一起,农家人开始准备播谷插秧,青青的禾苗在蛙鸣中酝酿一季的收成,农家人在蛙鸣中绽放甜美而憨厚的笑容。蛙鸣是乡村田野里独有的声音,没有蛙鸣点缀的乡村田野一定是沉沉的,正是有了蛙鸣乡村田野才灵动而鲜活。记得唐代诗人吴融有首《蛙声》:“稚圭伦鉴未精通,只把蛙声鼓吹同。君听月明人静夜,肯饶天籁与松风。”辛弃疾也有“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描写。在习习的晚风中呼吸阵阵青香,蛙声是如此动听,恬静而又和谐,演奏倾诉着傍水而居的家园,澎湃着与水嬉戏的激情。
五月的蛙鸣释放了农家人的豪气——“何处最添诗兴客,黄昏烟雨乱蛙声”。日落西山,晚风徐来时,落日的余晖映着翠绿田野,蛙鸣声声,悠悠飘来,冉冉而去,仿佛一缕炊烟,随风飘扬。此刻,村里家家饭食飘香,归来的农家人在院子中将饭菜摆妥,饮着醇香美酒,伴着动听的蛙声,将这醉人的光景饮入心怀。村前的田地里、池塘中,蛙鸣高亢热烈一片喧闹,可爱的蛙们鼓起胸前的囊袋一吐一息,尽情释放着心中的激情,酣畅淋漓地发挥到极致,成为响彻田野的天籁,到后来便是“听取蛙声一片”的美妙合唱。在明月清风间点缀着乡村夏日晚上淡淡的迷离,令人生出一种悠闲到极致的意境。
南宋诗人赵师秀在《约客》中写到“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描绘出一幅江南夏雨图。梅雨季节,阴雨连绵,池塘水涨,蛙声不断,乡村之景是那么清新恬静、和谐美妙。但是,“一切景语皆情语”,诗人在这里并非为写景而写景,而是于景中寄寓了他独自期客的复杂思想感情。“家家雨”既描绘出夏季梅雨的无所不在与急骤密集,表现乡村之景的清新静谧,又暗示了客人不能如期赴约的客观原因,流露出诗人对绵绵梅雨这种阴雨天气的无奈。“处处蛙”既是写池塘中蛙声阵阵,又是采用以声衬静的写法,烘托出梅雨时节乡村夜晚的恬静和谐气氛,同时还折射出诗人落寞孤寂与烦躁不安的心境。这两句诗分别从视觉和听觉两个方面,形象而真切地表现出在夜深人静之时,诗人独自期客而客人却始终没有出现时的独特的心理感受……
与其不同的是,此时的我们并不是孤单的,在杨家的米仓民宿,暂时远离了城市灯红酒绿的喧嚣,在蛙声如鼓月如银的夜晚,听取来自大自然最真实最动听的田园交响曲,仿佛是一种奢望一种想象,更是一种超脱——新立镇政府依托自身资源广开思路、大胆创新,大力发展认养农业,并通过认养农业带动旅游产业的发展,最终形成“农旅双链”的农村发展新方向,这里的特色民宿自然而然地成为城里人向往的世外桃源。
月色如水,一揽蛙鸣入怀,听蛙鼓琅琅,与大地同眠,把心融于田园,把情融于自然,我们不禁要感念泥土的恩泽和农人的淳朴——我暗暗地想象着不远的地方那些已经渐渐模糊了的乡音乡情,你们都好吧?
风起青纱帐
走出城市,走出了喧嚣,没有车水马龙,没有溽热与烦躁。
走进乡野,走进了恬静,有青草和鲜花,还有天高与地阔。
东北的八、九月份,庄稼棵起身,一望无际满眼绿色,风吹绿浪起波涛——那生活在“棋盘”里的水稻已经返青挺起了柔弱的身躯出水芙蓉般变得玉立亭亭,微风吹来稻浪起伏,宛如浩瀚的海;那一片片“高人一等”的高粱玉米们开始孕穗灌浆,时而静默沉思,时而喧笑吵闹,如并排列队迎客的少女,热情洋溢地招手,含情脉脉地微笑,骄傲地翘首蓝天如此丰满妩媚。难怪当年诗人郭小川发出感叹:“北方的青纱帐啊,你至今还这样令人神往!”
一年一度——田野又是青纱帐。
青纱帐,这个名词,不知道是在哪个年代,出自何人之口。但我相信,这个人一定是热爱生活的,是多情浪漫的,是画涂丹青点景成诗的墨客。
青纱帐,过去多指夏秋之季地里生长的高粱、玉米等高杆作物,在大地水蒸气烟雨朦胧笼罩下,远看像用青纱支撑起如帷账一样情景。现在,东北地区种高粱面积大幅度减少,青纱帐多数都是由玉米组成,但风韵不减往昔。
提起青纱帐,会想起莫言先生的《红高粱》,他以自己的家乡高密为蓝本,塑造了一个在伦理道德边缘的红高粱世界,一种土匪式的英雄,他们做尽坏事但也报效国家,他们缱绻相爱英勇搏杀,充满着既离经叛道又拥有无限生气的时代气息——战争年代,森严壁垒的绿色青纱帐如高墙一样,成为黎民百姓的避难所,掩护了群众在这里躲藏,免遭战争枪剑的伤害。它成为了侵略者难以愈越的铁壁铜墙,敌人恨透了这墨绿色的青纱帐,看见它就没有了主张,就心惊胆跳。我们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东北抗日联军及其他抗日武装,活跃于广阔的青纱帐里,陷敌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青纱帐演绎了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令人至今难忘。虽然,这些故事已经久远。今天,我们走进青纱帐,一曲曲熟悉而亲切的老歌又会在耳边回响。
青纱帐,对于城市里的人,第一次接触,感觉虽然有些阴森有些恐惧。但是,当你融入它的怀抱,它是那样地充满神奇、那样地浪漫、那样地惬意,大有相识恨晚一见钟情的感觉。你看——风和日丽,无边的绿野静谧安祥,默默地孕育五谷的丰收,散发着清新的粮香;微风吹来,泛起层层波浪,与天际相连,碧波万顷;偶狂风大作,暴雨袭来,立刻惊涛骇浪,如万马奔腾,撼天动地……风平浪静之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里不仅仅有“知了”与蝈蝈的奏鸣曲,还有那些可爱的生灵们“拔节”时发出的清脆的“嘎嘎”声响,你绝对能够奇妙地感觉到宇宙万物成长过程的壮美——那是一个又一个不甘示弱的生灵们发出的最为令人激动的集结号,更是一首又一首感天动地的生命之歌!
走进郁郁葱葱令人如痴如醉的青纱帐,尽情地享受那扑鼻沁肺的青秸杆的馨香。这时,你才能真正感觉到它的强悍与柔情,它的浪漫与朴实——在高处俯瞰青纱帐,天蓝地绿,万顷碧浪,一条条乡间小路,把田野切割成无数巨型分割的方块,是那样广博、神秘、浩瀚。之间或有树林和村庄点缀,还有想象中的小桥、流水、人家,大有桃花源处好耕田之感。
在青纱帐里,幽静的小路上,小草铺满路边,蚂蚱来回蹦跳,蝴蝶落在花间,蜻蜓在前面引路,蜜蜂在后面奏乐,绿色的玉米、高粱列队欢迎,此时此刻,场面够庄重够气派吧!神圣、宁静、致远的感觉,不知不觉地在心头涌起。嗅路边的花香,听草虫的微鸣,看野兔惊跳,逗歇脚的麻雀,你一定会忘记了这里有点森然恐怖的感觉,青禾的甜气沁心脾,顿洗尘俗,还怕什么野兽和鬼魂。
东北这地方有一首歌叫《大姑娘美大姑娘浪 》,几乎人人都能哼上几句:“大姑娘美,那个大姑娘浪,大姑娘走进了青纱帐,这边的苞米,它已结穗,微风轻吹起热浪,我东瞅瞅西望望,咋就不见情哥我的郎,郎呀郎,你在哪疙瘩藏,找得我是好心忙……”。怎么样?够浪漫的吧,咱东北的大姑娘就是这样,朴素大方敢爱敢恨,爱的疯狂爱的张扬——青纱帐里有女性馨香,青纱帐中有爱情童话。多情胆大的姑娘,与自己心爱的情郎哥相约,调皮的情郎哥却与她玩起了捉迷藏,害得傻妹子手拨青纱帐而东瞅西望,也不知情郎哥在哪疙瘩藏……
小的时候生活在农村,一年四季都要像父辈们一样在田里忙,特别是到了暑假期间,高粱玉米长到人腰的时候,要为它们间苗,等到它们没了人头的时候,一片一片的绿色便遮住了眼睛,孩子们就会心花怒放——那时的生活困难吃不饱饭,庄稼渐渐地长成了,干活时饿急了就偷偷折一些高粱杆当甜杆嚼,还会偷掰青玉米棒子烧着吃。但是,如果让“看青”的民兵发现抓住了,是要受到严厉惩罚的,重了还要扣大人的工分。
记得有一次学农劳动,我们几个同学看见一片瓜地紧挨着高粱地就动了偷瓜的念头,我们首先钻进高粱地里,学着电影里侦查兵的动作匍匐前进到两地边缘,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探望着,直到觉得万无一失时,照着瞄准的香瓜下了狠手,决定每人最少要搞到三个以上,不然对不起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谁知最先摘完的哥们开了个玩笑,小声地喊了一声“来人了!”,吓得我们撒腿疯跑屁滚尿流地钻进高粱地。跑着跑着,就听一哥们“扑腾”一响,我回头一看,他人已被高粱杆子拌倒,随即听到他哼哼呀呀的叫声,只见他用手托着下巴满嘴的血,问他怎么了,他说磕掉了两颗门牙。我知道闯祸了,其他人都躲得无影无踪,只好陪着那哥们往回走,一路上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死咬住掉牙是闹玩儿碰的,要不暴露真情非得被打死不得。自那以后,我们再也不敢偷瓜了,即使闻着瓜香馋得直流口水……
青纱帐,每一次走近你,都心生崇敬,倍感亲切。年复一年,雨打过,风吹过,严寒侵袭过,野火燃烧过——雨打风吹过后更加郁郁葱葱,野火燃烧春风吹又生机勃勃。你青绿的时候,青青丹心化彩锦,装点着田野的浪漫。你橙黄的时候,头顶着黄灿灿硕果,昂首挺胸,奉献于民,无悔无怨。
风起青纱帐——在秋高气爽的日子。让我们一起去收获一份浪漫,享受美的荡漾,放飞心灵的梦想。
芦荡情歌
“芦花白/芦花美/花絮满天飞/千丝万缕意绵绵/路上彩云追/追过山/追过水/花飞为了谁……”每当来到辽河口生态经济区,耳边就会响起这亲切优美的旋律,眼前就会出现那一片片侧地连天美轮美奂的苇海奇观:吉祥的丹顶鹤、大雁成群结队自由地翱翔;世界珍禽黑嘴鸥、白琵莺等无数的鸟儿在欢快地歌唱……作为一名盘锦人会由衷地为之骄傲自豪——这里是我们最美好的家园。
我虽然出生在凌源山区,但三岁的时候我们家就来到了盘锦,先是在新生农场,后来跟随父亲走“五七”道路下放到了辽河口地区——那个位于羊圈子苇场最北端的小村庄。那里是一个水的世界,与江南的小桥流水截然不同,一面是十里稻田,一面是一望无际的大片芦苇荡。到处都是沟沟坎坎坑坑洼洼,每当雨季那白茫茫的水里,有大量的鱼虾。于是,家家户户都有几样打鱼摸虾的家伙儿,什么旋网、搬网、丝挂子,就连十几岁的孩子都会比划两下。听爸爸讲过,在解放前那芦苇荡是土匪出没的地方,也有人为了躲避战乱,携家带口避难到芦苇荡里,一呆就是几十天。而在那个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里,芦笋、芦根、小鱼小虾就是人们的救命草,芦苇荡成了生存的乐土。当然,也是我们小伙伴们快乐的天堂。
春天,当春风刚刚吹谢雪花,芦苇就迫不及待地从还未褪尽寒意的泥土里探出尖尖的靛青色的脑袋。它们长得很快,瞬间就变得绿油油的,要不了多少日子,就可以长到齐腰身,快活地舒展出它那扁平而狭长的叶子。
夏天,那芦苇荡就好像无边无际的绿色海洋。当微风拂过,一浪一浪的碧绿仿佛在奔跑,它们手牵着手,纤弱的身子,如同一根根坚强的神经,支撑着自己的灵魂,一次又一次不屈地扬起头来。每到这个时节,都会引来众多的芦莺、布谷和一些不知名的鸟儿。来到苇塘边,耳边就会听到蛙声、百鸟朝鸣融合一起,简直就是一部大型交响乐。我们小伙伴常常结对进入芦苇荡里去找鸟蛋,提着小筐穿梭在苇丛中,从不感觉害怕,当发现一窝鸟蛋便高兴得心花怒放。水中的芦苇枝枝挺拔,一根一根密密地挨着。忽然,芦苇深处传来了水鸟格外清脆的鸣叫声,给本来就很热闹的芦苇荡又增添了几分浪漫色彩。后来听人说,这种水鸟就是《诗经》中所提到的“雎鸠”——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是传说中痴情的爱情鸟。我觉得那是最动听最真实的芦荡情歌。
你看,水鸟站在芦苇的顶梢喳喳地叫着,芦苇颤颤悠悠地晃来晃去,不知是鸟儿在风中漫步还是芦苇在风中舞蹈。走进芦苇丛里,叶子亲吻着脸,柔柔的。难道这柔柔的芦苇是软弱的吗?并非如此!虽然一根芦苇不起眼,而一根根芦苇连接成片时,就能支撑起一片绿荫,庇护生灵。于是,芦苇所在的地方就变成了一道道独特的风景——
风,有了琴弦;
鸟,有了家园;
荒野,有了生生不息的活力。
秋天,金灿灿的苇杆上,摇着一团团芦花。风起时,远远望去,芦苇丛像一片波涛起伏的海洋,苇絮飘飘,白雾茫茫。我们小心采来团团芦花,等寒冬到来,把它垫在棉鞋里,既保暖又暄软,再冷的天,脚也感到暖暖的。
冬天,是收割芦苇的季节,那满目的芦花与天上的白云融为一体,绵延至月光不能触及的地方,圣洁而美丽——当苇客们用大扇刀刷刷刷地左右开弓,那大片的芦苇就像骨牌一样瞬间倒伏下来……
芦苇的一生是无私的,给我们清新的空气、美的享受和物质财富。让我们在这水草丰腴的环境里成长,让我们更加热爱故乡。应该说,就是那些看来似乎很不起眼的、朴实无华的芦苇。一片片,一簇簇,碧生生,绿油油,迎着轻风,摇曳着修长的青玉似的秀枝,远看犹如一朵朵绿色的轻云,在地平线上飘拂着,给寂寞的乡村平添了几分恬静和飘逸。
那片神奇的芦苇荡,载满了我无数童真的快乐。以至若干年后每每看到革命样板戏《沙家浜》,看那阿庆嫂在苇塘边的小茶馆唱“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时,心中就会升起那熟悉的小船吱吱呀呀穿行在芦苇迷宫中的潇洒和惬意——摘一片芦叶,卷成小小的哨子,放在嘴边,能吹出各种悦耳的乐音;用一根芦苇,除去叶子,拴上一只蜻蜓,来到河边就会引来更多飞舞的蜻蜓,一会功夫就能捉到好多只漂亮的精灵;拔一根粗壮的芦苇,三折两叠,就能交织成五角星,手拿着五角星唱闪闪的红星,仿佛自己就是小英雄潘冬子;选一根稍细点的芦苇,借助苇叶捆扎,还能做出一把小巧的手枪。有了手枪,口中模仿子弹射击声,苇岸边便“硝烟四起”,我们就是沙家浜芦苇荡里的新四军了……端午节到了,我们去苇塘中精挑细选摘下宽大的苇叶,回到家后,母亲先把苇叶浸泡到桶里,然后拿一两片叶子卷成喇叭状,把洗好的糯米放进去,裹成四角尖尖的,再用纲草或马莲草扎上,那令人垂涎三尺的粽子便包好了。于是,村子上空袅袅的炊烟,溢满了粽子的清香。
常常感动于站立的芦苇。因为它们是自由的精灵,独守着滩涂泥淖浅岸上的一方瘠土,苍翠而来,萧条而去,细弱纤瘦的筋骨傲然挺立,洁白轻盈的芦花自由飘荡。在远离世俗的淡泊中,芦苇以其瘦瘦的筋骨,把生命的诗意一缕缕地挑亮,而密密的芦花则如一片片灿烂的微笑,将野地的清苦和宁静浓缩成永恒的沉默,独自守候着那份平凡中不屈不折的高贵。芊芊芦苇,在淤滩上扎根,无拘无束;在泥淖里生长,蓬蓬勃勃。那秀绿的苇杆,茸茸的芦花,总能牵动着心里所有的辛酸、寂寥、率真与苦涩。西方一先哲说:“思想形成人的伟大,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平凡的芦苇却在那样的柔弱中焕发出无穷的韧性,那种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坚韧,就如同那些世世代代默默地守候着那片黑土地的淳朴可敬的乡亲们,那儿种植着他们殷切的希望。
据记载,芦苇,又称“芦”或“苇”,是一种禾本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地下有粗壮匍匐的根茎,叶片广披针形,排列成两行,夏天开花,圆锥花序长10~40厘米,分枝稍伸展,小穗含4~7支小花。其生长于池沼、河岸或道旁,分布几乎遍及我国各地和全球温带地区。李时珍言:“北人以苇与芦为二物,水旁下湿所生者皆名苇,其细不及指大,人家池圃所植者,皆名芦,其秆差大,深碧色者,亦难得。然则芦苇皆可通用矣。”在我国清代之前,凡是生产芦苇的土地,都称“芦田”,又称“芦课地”,政府对芦田户全部征收“芦课”租税。在江苏、安徽、江西、湖北、湖南等省江岸出产芦苇的沙洲,宋代由政府收租,明代、清代收课。并把芦田分为稀芦、密芦,上地、中地、下地、草地、泥滩和水影滩等类别——盘锦辽河口地区的芦苇荡总面积有120多万亩,早已经取代萎缩了的多瑙河三角洲湿地,成为世界第一大芦苇荡。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浩瀚富足的芦苇荡给予了世世代代辽河口人生活的养源,也赋予了辽河口人豪气奔放、坚定柔韧、生生不息的品格。一位哲人说“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有思想的芦苇。”不是吗?没有谁不希望有限的生命如芦苇般坚强而精彩。
一个“猛子”
扎到小河对岸
将湿漉漉的童心
拴在用苇叶叠成的“风车”上
于是,一个又一个
亮晶晶的梦想便长了翅膀,飞呀飞……本文链接:http://www.qwlworld.com/article/2018/697.html
文章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