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八年,我由省城分配到那个公社农具厂工作后不久,认识了一位不足三十岁的大嫂。她住在我厂的隔壁,因为她的男人叫立柱,厂里的师傅们都叫她立柱嫂。她基本每天都到我们打铁的车间来,目的是利用炉火烤点馒头干之类的食品。师傅给我说,她的婆婆患胃病,她听别人说常吃烤制食品对病人有好处,所以她天天来。
立柱嫂是个四口之家,公公早已过世,她小两口和婆婆及五岁的宝贝儿子相依为命。那个年代还很贫穷,农民每年从生产队领到的口粮仅能勉强度日。尤其那时的鲁北地区土地盐碱收成极差,农民每天的工值才合几分钱,所以大家的日子过得都很艰难。
立柱嫂在当地是出了名的孝顺媳妇,并且也是出了名的持家好手。夏季每天从地里收工归来,她总会挎着一大篮子挖割的野菜。野菜之所以储备这么多,是将剩余的晒干后留到冬季——为了省钱给婆婆买药和增加营养,她小两口常年吃的是粮菜掺半的干粮,婆婆和孩子特殊照顾,吃的是细粮或粗粮与细粮合制的食品。婆婆非常心疼她小两口的艰难,时常对别人哀叹说:“是我这个老‘病秧子’把孩子‘坠’得吃苦受累啊。”
师傅告诉我说,在我到那儿工作的前一年夏天,因为防汛立柱出民夫加固黄河堤坝去了。哪知立柱走后的第三天老太太胃病复发疼得叫苦连天,公社医院的大夫怀疑是胃穿孔,叫她们赶紧去县医院治疗。立柱嫂求亲告友到处借钱,把孩子托付给了邻居,“逼”着生产队的老饲养员连夜用牛车把婆婆送到了二十里外的县医院……医生说需要输血,让立柱嫂回村找人来,立柱嫂伸出胳膊哀求,“俺给娘输!”想不到医生化验后恰巧她婆媳俩的血型竟相同……事后立柱嫂的婆婆逢人便讲:“是俺媳妇从自己的胳膊上抽了一大碗血救了俺的命啊!”我问师傅:“输血怎么能用碗来计量呢?”师傅忍俊不禁,“农村老太太懂什么‘毫升’和‘CC’,估计是大夫给她说不明白,就只能用碗来形容了。”那时那个地方的人们知识匮乏,认为流血会伤“元气”,摔破头磕破腿流一点血也要吃几个煮鸡蛋补一补,何况是“一大碗”呢!为此,立柱嫂的“壮举”传遍了十里八村。
每天下班的饭后我们常在厂门外闲逛,也常见立柱嫂的婆婆饭后从家里出来遛弯。师傅们有时给老太太开玩笑:“又让媳妇‘撵’出来了?”老太太喜眉笑眼:“俺媳妇说刚吃完饭怕我‘窝’住食,让我出来溜溜……”
几年后我调到县城的一个单位工作,不久就调回了省城,便不知立柱嫂家的境况了。三十多年过去了,有时想起立柱嫂的一家,感觉她们虽然贫穷,但又是最幸福的。尤其立柱嫂领着孩子找遛弯的婆婆时经常询问我的一句话,至今记忆犹新更感到亲情融融:“你见俺娘上哪个‘埝’(地方)去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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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叙事性散文  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