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许多行业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如过去锔盆锔碗、街头铁匠等(工厂机械锻造除外)。人们都普遍认为的街头铁匠仅仅是体力劳动,却不知里面也有着很多的技术含量。
1968年我刚工作时我的铁匠师傅姓孙,五十多岁。早年因家庭贫寒,未成年便拜路过的铁匠为师并跟随其出外谋生,从此走上了打铁之路。他的禀性属典型的“乐天派”,非常喜欢同别人逗乐。他的长相也很滑稽:锃亮的秃子头,稀疏的络腮胡子——别人都笑称他的脑袋长颠倒了。
孙师傅相貌粗俗,铁匠手艺却是独具匠心。铁匠工艺中最难掌握的“熟火”和“淬火”手艺,他掌握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我曾亲眼目睹他把我用断的锯条“熟火”在一起,且能连接得“天衣无缝”,可堪称铁匠活中的一绝。孙师傅“淬火”的手艺更是超群绝伦,他“淬火”过的菜刀能够抢铁,“淬火”过的镰刀能够剃头……老百姓都奉承他高超的铁匠手艺,他自己也非常自豪。据说他过去曾做过一个“梅花”图案的钢戳,在自己制作的铁器上都砸上戳印,来证明自己产品的优异。由于“梅花”瓣做得细了些,以后有人说像国民党的“青天白日”徽,吓得他毁掉了。
那个年代,手艺人为了维护自己的生路和尊严,大都思想保守,不会轻易地把自己的绝活传授与人。铁匠师傅们常念叨这样一首顺口溜:“宁丢十吊钱,不把艺来传;绝技传出手,师傅要饭走……”对我情笃意深的孙师傅却毫不保留地把手艺传授给了我。据外人给我讲,我是他收的第一个徒弟!在他言传身教下,我在两年的时间里就学会了掌钳操作,并把“熟火”和“淬火”手艺学成了十有七八。孙师傅对我的进步很自豪,他喜滋滋地逢人便讲:“我这个徒弟再跟我干二三年,一定是个打铁的好手!”
我工作的第三年,上级调配给我厂一台车床,厂里派我外出学习了半年后干了车工。那时厂已迁到一所废弃的学校里,仍没有电,依靠柴油机作动力运转着这台唯一的车床。孙师傅对我调换工种非常沮丧。但他深明大义,知道手工打铁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更何况打铁这一行业与机械加工的技术含量有着天壤之别,他非常理解我调换工种的心情。为了消除我对他的内疚,工余时间他常到车工车间去看我,围着车床问这问那,羡慕地说:“这‘行子’(车床)还真是个好东西!假如我年轻有文化,也改行干车工!”
我调回省城后,起初还和孙师傅保持着书信来往,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地也就失去了联系。但那些年和孙师傅相处的经历却牢牢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至今忘不掉在那个农具厂生活的岁月,忘不掉那些敦厚的铁匠……特别是孙师傅那破锣嗓子经常吼唱的一首民谣,更是常在我的耳边回响:“好女不嫁打铁郎,成年累月守空房;正月离家打跑铁,出门带的狗干粮;临走缺少盘缠钱,跪了二叔求大娘;走了一载无音讯,愁得二老鬓似霜;离家两岁不捎钱,家中老少断炊粮;出走三载无踪影,料定尸骨埋他乡;梦里约定见一面,醒来泪水洒满床……”
本文链接:http://www.qwlworld.com/article/2018/1090.html
文章类型:叙事性散文  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