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槐花开
又到了槐花盛开的季节,白嫩粉黄的花朵一串串荡漾在轻柔如水的风里,空气中弥漫着甜津津的味道。那个踮着小脚,在盛放的槐花树下翘首等我的您,好像从未走开过,一直都在……
那一年,我五岁。那时候,只要是晴天,晴朗的天空都是蓝蓝的一眼望不到边,不知道忧愁的好似会永远那么瓦蓝下去。我和奶奶有一搭无一搭的在院子里聊天,绿树阴阴,鸟儿在枝头叫,岁月如此安好。奶奶却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娃娃,你这么粘着我,要是有一天我死了呢?”让奶奶始料未及的是,她的宝贝孙女在院子里嚎啕了两个多小时,泪水像水龙头一样怎么哄都关不住。这句当时的玩笑话,其实击中了当时我懵懂幼小的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除了哭,那无边无际的晴空也罩不住的忧惧,没有出口。
那一年,我十四岁。您要去看望随着部队南下多年的小女儿,我在车站,趴在您的怀里哭着不肯起来。回到学校早已经错过了两节课,老师很温和:“您上课一向准时,迟到一定是有理由的。”可是我梗着脖子一言不发,铁了心就是要触怒老师,就是像期待一场暴雨一样,在等一场劈头盖脸的训斥,好让沉浸在离别里钝痛的心稍微好过一点。
那场离别并没有持续很久,奶奶说,车站上送行时,我的泪一直砸在她的心上,让她六神无主地不安稳。即便是做了两天两夜的绿皮火车多么不容易,十几年没有见面的小女儿拼了命也留不住,奶奶很快就返程了。
那一年,我十八岁了。我背着行囊迫不及待地冲向远方,满心欢喜,我的世界一夜间开始变得很大。那时蒙昧无知的我,没有意识到:您的日渐衰老,让您的世界开始变小了,小到只有那棵老槐树和几步就到头的小院子了。
“北京,很远吧,得多久才能回来一趟啊。”我不懂,您淡淡的絮叨里有多少无奈和不舍。我也不知道,后来那棵老槐花树下的暮色苍茫里,有过您多少次眺望远方,有过多少回无望的等待。
十八岁以后的岁月,就像一本仓促翻页的书,凌乱地让我记不住自己的年岁。可我清楚的记得,天塌地陷的那一年,您八十九岁了。
那一天,我跌跌撞撞地狂奔回去。第一次槐花树下空荡荡的,您没有踮着小脚等我,第一次您居然是躺着等我。我握着您没有热气的手,摸摸您蜡黄的脸。哪怕只给我七天,七天,让我可以尽情地陪您从早到晚,可以握着您热乎乎布满老茧的大手,听您尽兴地聊聊您那一辈子——缠着小脚并不妨碍走路虎虎生风;别的女子绣花织布,您却会摸爬滚打地种树耕田;鬼子来了,又是如何和爷爷一路千难万险的乞讨逃难;中年守寡的您,中国大地硝烟未息,您又是如何决绝地亲手给一双儿女披上戎装……
可是,此刻只有您冰冷的手在诉说着我们尘世间的缘分就这么多,我们之间在一起的时间注定会那么少,那么少……
“夜来幽梦忽还乡,”一别经年,我和您再相见就只有在梦里了,无数次我梦回故乡,每一次都不虚此行。从槐树下到小院到老屋,总会找得到您的身影,鬓发纹丝不乱,身着干净的蓝布罩衫。远远地看您一眼,悬在半空的心就会豁然踏实落地,我的奶奶还在,还在。从不敢靠您太近,更不奢望您会说只言片语,梦也从不敢做得太圆满,怕醒。
只有一次,您和我一起在老家的厨房,那个手动拉风箱的灶台前,您开口了,您说:“我想吃葱炒土鸡蛋了。”刹那间眼前千万朵槐花盛开,淹没我的是铺天盖地的幸福,您要的,我有,我有。可是,前胸还感受着炉火的暖意融融,后背却是兜头的痛彻骨髓的冰凉,梦醒。
所有西方的习俗里,我最认同万圣节,因为那一天所有的亡灵都会回来。只要尘世间还有亲人的挂念,另一个世界的逝者就不会消失。我知道,您——我最爱的奶奶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安好如初。因为,冬去春来,每一个槐花盛开的季节,我是如此真切地想念您,想念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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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赵海玲 济南实验初级中学 经六路22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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