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没有零食,只有棒子面的窝头、饼子一类的“嚼口”。放了学,书包往炕上一扔,直奔屋角的碗橱。母亲怕我们偷吃,往往把干粮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层。我个子小,够不到。但为了能吃到香得不得了的“油盐”饼子,我曾经踩翻过小凳子弄痛了胳膊;也曾拉断过碗橱中间的立柱磕破头皮,付出“血的代价”。
现在好了,谁家没有零食!超市一买一大堆,家里甚至还有专门存放零食的抽屉;做母亲的有时也会藏,那也只是顾忌孩子吃多了零食会不会对健康构成威胁。
说到这里,最先想起小时吃过的緾糖。
记忆里有走街串巷的小贬,用自行车驼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木盒,里面是一块块的小木隔子,分别盛着些针头线脑、木梳、扣子、小镜子之类的东西。还有小孩们玩的胶泥烧制的模具,上面印有西游记、三国和水浒里的人物,形象很逼真。这些东西可以用钱买,也可以用破盆子破锅、旧车带等“破烂”来换。
他还兼卖緾糖。有小孩把家里的“破烂”拿来交给小贬,小贬就会用两根小木棍挑起棉花桃子大小带拉丝的糖稀,快速地绕几下递给他,并告诉他要慢慢地不断地来回緾绕,直到发白时才甜。小孩子嘴馋,往往等不到发白就舔得只剩下小木棍了。
我记忆最深刻的要数卖江米条的了。
卖江米条的小贩,专在小孩子放学的时候出现。依稀记得他穿着灰粗布褂子,骑着没有撑子的大金鹿,后架上外侧挂着一大口袋江米条。来到街头,灰粗布褂子从车上抽出一根木棍往后架上一插,自行车往身体一歪,大金鹿便稳稳地“站住了”。
于是扯嗓子吆喝一声:江——米条儿。灰粗布褂子穿透力极强的浑厚男中音在黄昏的村子里弥漫开来,游走在房檐下、树枝间,不可阻挡地进入到大人、小孩,甚至悠悠地拉着车走过的牛的耳朵里。
那声调、音韵、节奏是极具诱惑力的,尤其是对于我们这些似乎永远都处于饥饿状态下的半大小子来说,声音刚穿过耳膜,口水已经从嘴角流出来了。大金鹿前不多时便会围来一大群孩子。小指长的江米条滑溜溜的,仔细看上面似乎还粘着白糖,细长细长的像麻柴的根。孩子们围着麻袋指指划划,七嘴八舌地对麻袋里的诱惑物行家似的进行着评论:吃起来是不是嘎嘣脆啦,嚼起来是不是满口香啦。说话的吸着鼻子,听着的流着口水,但眼珠却一刻也不离开那撑起一麻袋的米黄色——那股谗劲儿就甭提了。灰粗布褂子不失时机的又来一声:江——米条儿,二分钱一碗儿了——印象中这小贩好像是不用秤的!
孩子们纷纷跑回家要钱去了,多半孩子无功而返,有的家长拗不过,便给了。得了钱的孩子眼看着灰粗布褂子拿着小碗往麻袋里一扣,手腕一翻,便有一把江米条在碗里了,往起端的时候有一根又掉回麻袋。“掉了掉了!”孩子掀着衣服口袋对着麻袋嚷。灰粗布褂子哗的一声把江米条倒进孩子的口袋,随手又拿起两根塞到孩子手里,那孩子捂着口袋赶紧跑到一边去了。
我们也跟过去,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根一根地往嘴里送。
“好吃吗?”“脆吗?”“甜吗?”我们吸着鼻子问得急不可耐。
“好吃……脆……”
他含混的答着,伴随着嘴里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得了满意地回答,我们便转过身继续对那一麻袋米黄色张望。这空儿灰粗布褂子又卖出几小碗。孩子们渐渐散去,灰粗布褂子抽出棍子,骑上自行车,歪歪斜斜的去别的村了。
每当有小贩来卖江米条的时候,我只是个围观者,只有咽唾沫的份儿。我从来没有给家里要过钱买上一碗儿尝尝,尽管只是二分钱!回想起来,那江米条应该是脆而甜的。
现在每次逛超市,只要柜台里有江米条在卖,我都忍不住对那满箱的米黄色多看上几眼,偶而也会报仇似的买上一大袋。妻子却极力反对,她总是对我的这一特殊癖好嗤之以鼻,她说,这东西太甜,多吃不好。我拿一根放进嘴里,很甜,也很脆。是不是当年的味儿,不知道。
写到这里,眼睛有些湿润。
往事如歌,我对江米条一类的零食已经没多大兴趣了,但那灰粗布褂子歪斜的身影、鼓鼓的大麻袋、没有撑子的大金鹿,还有那悠远的吆喝声和那流着口水吸着鼻子的孩子们,却时常盘踞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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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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