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是我由省城分配到那个偏远的公社农具厂工作的第八年。两年前那儿通上了电,那个“铁匠作坊”很快发展成了拥有小型机加工、铸造、锻造、钳工等车间的正规农具厂。厂里为了扩大生产规模,仍不时地招进些新工人(农民临时工)。
有一天,厂长把我这个不脱产的机加工车间负责人叫到他的办公室,想往机加工车间安排一个人,和我商量行不行。听声音是“行不行”,其实呢?那是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当时厂里流传着这样一首顺口溜:车(工)、刨(工)、铣(工),没有比;钳(工)、铆(工)、焊(工),凑合干;干翻砂(铸造工),不如回家。正因为机械加工技术含量高且劳动强度低,机加工车间成了青年工人向往的地方。厂长碍于人情在机加工车间人员超编的情况下,已经插进了多名干部子女。现在的机加工车间是:兵(人员)比枪(设备)多,枪比子弹(工作量)多,人浮于事。我向厂长打听新来的这位“人才”有何背景?父母是何方“神圣”?年近花甲的厂长同我打趣道:“他的父母都是‘地下工作者’(已去世)!”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他叫杜胜,地道的农民子弟。我在前段他们的培训时,发现这孩子学习认真本分老实,觉得他是个干机械加工的‘材料’,到你车间去一定是把好手!”
杜胜到车间报到,照例填写一份个人履历表存车间。他的履历表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家庭成员栏中一片空白,出生时间是五八年的农历八月十五日。我安排他干了车工,他在工作中确实勤奋好学兢兢业业。仅半年时间,车床就能熟练操作,工艺较简单的工件也能按质按量完成,成为青工中的佼佼者,被推选为一个班的副班长。
仲秋节那天,厂里放了一天假,工人大都回家过节去了。那年我因故不能回省城,又不甘独自寂寞,便买了些酒食顺便把杜胜叫到了我的宿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他说:“为了买这些好吃的,我跑了好多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是为了给你过生日!”他听了如同泥塑,不吱声地站立着。我忙着擦桌子端菜,忽然间看到了他那异常激动的脸:眼含热泪,嘴唇哆哆嗦嗦……我忙让他坐在桌边,惊诧地问他:“大过节的你这是怎么了?”他饮泣吞声地向我讲述了他的身世:他家虽在农村,但过得饱食衣暖。父母就他这一根独苗,对他异常宠爱。自他记事起,每年父母都把他的生日作为家中的一大盛事,尽可能的做一顿丰盛晚宴,合家欢乐一下。三年前,他父母外出时遭遇车祸离他而去,他成了孤儿,孑然一身孤苦无依。象征着合家欢聚的仲秋月圆之夜,成了他创伤痛深之时……那个仲秋节我二人食不甘味,过得非常伤感。
从那以后,他对我格外亲近,我二人成了如兄如弟的好朋友。过了不久,我调到县造纸厂工作。临行前,我把存有的众多工具书送给了他,告诫他好好学技术——真才实学才是“铁杆庄稼”旱涝保收。他信誓旦旦,说一定要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
我在造纸厂工作的那几年,他经常去看我,直到我调回省城。回家乡后我二人书信来往了很多年,有一次他在信中说,农具厂的规模发展的更大了,他已经是分管生产的副厂长了。信中说他终生忘不了我给他过得那个生日,说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得益于我在他最迷茫和困难的时候把他视为知己,给了他生活的信心和以后奋斗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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