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乌镇
很久以前就想来乌镇,一直未能成行。其实原因简至一条,在一些达官贵人或者文人骚客之类的嘴里,概曰:没空,亦或抽不出身。我的家在不远处的鲁南,距离这个最久负盛名的江南古镇也就不到四小时的高铁车程,只要想来还是很方便的,否则,就弄不清各个的由是了。
已过了立秋的节气。灸热的太阳经过半个夏天的恣意折腾,暂时也略显疲倦,褪去了不少躁忿。拿把雨伞,带着赶在天黑之前抵达乌镇即可的漫不经心,我独自但不孤独地出发了。与平时出门会老友一样随意,难得的轻松,根本不去想什么目的。如若硬要套个缘由,大概因趁着尚未消退的江南雨季,与乌镇来一次烟雨相约,真切感受柔美水乡的多情与妩媚,至于其它,尚未考虑也不应考虑。
林语堂先生在《生活的艺术》一文中提到:“一个真正的旅行家必是一个流浪者,经历着流浪者的快乐、诱惑和探险意志。旅行必须流浪式,否则便不成其为旅行。”我秉承这种说法,领悟并深思,所以一直也随自已意志去旅行。我每次旅行几乎都没有时间与地点的约束,不去做规划与攻略,也从不困扰于导游过分的经营算计,所以少去了一些不必要的思考,给途中找寻快乐和诱惑腾出了应有空间。至于当下一些自诩为旅游行家所必虑的东西:如地接小姐是不是性感开放,下榻的酒店是不是奢华高贵,下酒的菜肴带不带“个吃”,诸如此类的担忧我压根无心去顾及,这与我有半毛钱的关系吗?当一个人把旅行的意义侧重于流浪式的找寻时,旅行就不仅仅是行走,也是一种阅读世界的方式。
我领略过秀美壮丽的皖南名胜黄山,欣赏过气势磅礴的黄河壶口瀑布;我亲吻过天苍苍野茫茫、苍翠无垠的祁连草原,目睹过波澜壮阔、千帆竞秀的大美东海。对于旅行,有人选择陶醉于自然风光,也有人选择探究于历史人文。我曾有过漫无目的的浏览,也有过旅游团说词式的集会经历,但自从读孙犁先生的散文,他把白洋淀单调且杂乱的芦苇荡写成华北名胜时,我才幡然醒悟:自然风光再美,如果没有文化伴随也只能单纯叫景,景美的地方多如牛毛;如果有了文化的浸润,精神与灵魂跃然而生,那便是能载入史册的名胜。以至于今天我若再去旅行,便倾向于这种称得上名胜的地方了。当然,由于旅游业的突然兴起,那种生搬硬套或者牵强附会的文化挖掘比比皆是,所谓“名胜”也层出不穷,随地可现。看来在资本的面前,文化也会甘败下风,成了沉默不言的附庸者。
乌镇,就是名胜,是名副其实的名胜。这里不仅有“流水小桥浣溪沙,杨柳岸上叙茗茶”的那种水墨江南的古朴与别致,也有英雄乌赞大将戍边战死报国的豪迈情怀,更有一代文豪茅盾先生以笔为枪斗争一生的文坛佳话。显然,乌镇称为名胜就不为过了。乌镇的风光是别具一格的。形态各异的石桥,或立或飘,就像俊俏的江南少女尽情展现着烟雨水乡的曼妙和柔美;枕水而建、面水而居的老屋,原始而静谧,折射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妙;平滑光亮且曲折幽长的青石板路,向世人静静地诉说着这里久远而沧桑的历史。无论客栈酒吧、旅社歌厅,还是茶馆饭庄、银铺布店,我是不用心的,内容概与他地千篇一律,无非让人从兜里弄出几个不舍得花的钱来,算不上庸俗,但也谈不上高雅。
来到乌镇,独不去消受这西栅里的桨声灯影,便是蠢事,也定枉来一回。依在乌蓬船里,艄公开跋,顿时桨声一片,两岸渔歌四起,船悠水漾,灯影桨声交相辉映,不大的工夫,便消失在这如梦般的江南水乡的画里了。我,一个来自北方的汉子,本性耿直、粗犷,长的又高大、壮实,与这烟雨水乡处处散发出来的婉约与柔情相衬,就显得整个人及周边十分突兀或极不协调,怕是坏了人家风景。不过,我始终不在乎表面上的装饰,至于内心深处的安宁与从容倒是尤其倾心。恰恰这乌镇独有的祥和与包容帮我壮了不少胆,让我贪心驻足于陌上或渡口,一时也忽略了自已的存在。
我忽然想起家乡的先祖墨子,早在2400多年前就提出“非攻、尚同”的主张,这是人类最早针对和平思想言论的记载,他崇尚的人类理想的生活状态定抵不过今日的乌镇。有谁能想到,在80年前发生的台儿庄大捷,正是受这种思想浸润的齐鲁乡土百姓以自已的血肉之躯抵御外辱,捍卫着人类的和平。直到今天,我都不怀疑那场战争是墨子一个人在指挥。不幸的是,整个台儿庄古城倾刻间毁于一旦,而同属大运河水系的乌镇则幸免于难。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那场惨烈的战争,日寇长驱南下,这中国最美的、活着的水乡古镇还能完整保存下来吗?还会这般柔情似水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吗?看来,原生和平的齐鲁大地笃有不屈的种子以及誓死捍卫尊严的民族脊梁,并且和平的理念在京杭大运河滔滔不绝的水里早已传播了千余年,如同中华民族的根一样源长,以至遥远的乌镇亦以无形的意念对抗野蛮与侵略,跟台儿庄古城站在一起,这其实就是文明的力量。
文明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防止战争或者来自野蛮的冲击,从人类文明的历史进程来看,不得不承认战争有时又是最高的文明。近来议论不休的贸易纷争之类的,本质上不属于战争范畴,不是一种文明对另一种文明的洗劫,倒像两个绅士拌嘴一般,动手是不行的,就更别谈动武了。闹闹情绪也罢,毕竟存在分歧,但最终还是要靠沟通和交流来解决的。倘若大家都能冷静一番,信步在这悠闲的乌镇街口,谈谈聊聊,听曲江南小调,再划划船,保不齐就能化干戈为玉帛。诚然,这也是文明的力量。
有人说:“人生就是不断远离苟且,信念以路的方式让人永不停息,脚步注定是灵魂的傀儡。”我却时常以为,人生就是一场修行,停停走走,要不断地做自我否定。在否定与否定之间,要努力奋进,自我修养。否定的时候,要彻悟人生,放空自已,用冷眼看世界。当然,即使生活有些不完美或不如意,也不要有太多的顾虑和纠结。因为没有人能回到过去重新开始,但任何人都可以从现在开始创造不一样的未来。所有的过去只是帮你尝遍人生百味,阅尽世间百态,都是催熟的良药,也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乌镇岸边的古宅几乎都生在水里,水不担心古宅有一天会倒向自已,古宅也不担心水会漫进屋里,彼此相安无事,相守相依千年仍旧,就这样,成了各自一生最好的邻居。不计较过去,不纠结明天,一心向善向爱,自然心安理得,不付此生。其实丰子恺先生讲的“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节选《不宠无惊过一生》)这种至高的生命状态对一般人来说是很难做到的,仿佛可遇而不可求。丰子恺先生生于水乡、长于水乡,水乡的和谐滋润了他,他讲出这般心境的句子就不足为奇了,艺术来源于生活嘛。
我想安静一下,也让自已不要有太多想法,想的多自会生累,放空一下,也好轻松上阵再畅走下一段路。所以,我就来到了乌镇,也顺便领教一下她的平和与达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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