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挺就能过去
妻子出差,吃饭自然就没有了着落,临街的拉面馆于是成了我和儿子的临时餐桌。上初一的儿子,快一米八了,一碗拉面肯定不够,我帮他添了半斤牛肉。“老爸,你这么疼我,我要是学不好,真太不好意思了。”儿子有些腼腆地说着,我为儿子悄然懂事欣然一笑,看着儿子眼前的拉面和牛肉,十五年前的一幕一下子跃进了我的眼帘。
那年非典。从南到北人心惶惶,街上稀疏的行人都套上了口罩,大家几乎不言语,一个热闹的世界顿然安静了下来,让人有些无所适从。然而母亲却紧张地为我张罗着购房的首付,一刻也没停下,父亲和我则盘算着那套小房到底该怎样拾掇。终于凑够了首付,拼上银行贷款,一套不足六十平方米的二手两居室成了我的婚房。当原房主把钥匙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平生从未有过的激动和满足感油然而生。我根本不去在意,是不是顶楼,是不是西晒,室向不向阳等等,诸如此类来自别人的疑问。
房子是煤矿的第一批安居工程,已经十几年的样子,门窗是铁制的,早已生锈。我想把它换成铝合金的,顺便也把墙粉刷一遍,但此时囊中真实羞涩。父亲着急,从乡下过来,要自己动手收拾。其实父亲是个煤矿绞车司机,门窗之类的活他干的很少,但父亲坚持说行,我知道他想干的事肯定能弄好,他手巧,做事认真且性行温和。父亲那时刚退休,但由于所在的煤矿交不起养老金,退休金也就一直拖欠着,于是只好在一个远门亲戚开的建材店,选了最便宜的材料,算来算去,钱刚刚够。
房子离单位还是有点距离,本来合计着父亲每天来我单位吃饭,不巧的是,有一天我去市里办公事,中午没赶回来。我估摸着,父亲会去小区门口的面条摊,吃上一碗鸡蛋面。快两点多了,我才忙完,飞速去找父亲。在小区门口对面,我隐约看见面条摊上坐着父亲,他佝偻着腰,头发蓬松着,浑身沾满了仿瓷的残滴,一身原本就很破旧的衣服更显得他落拓不堪。“快吃快吃,我得收摊了!”面摊的女主人很不厌其烦地对着父亲说,“真见识了,吃碗面条连个鸡蛋都不舍得放!”女人嘟囔着。我听得很清楚,感觉她似乎是在奚落父亲,我来到父亲跟前,餐桌上,一碗清水面条,一小碟免费咸菜!“你是他儿子吧?你父亲真会省钱,光吃面条不要鸡蛋,俺干了快十几年了,头一次遇见连吃面条都讲价的,就给一块钱!”女人一连串的话,让我几乎难以对答。“我不喜吃。”父亲站起来递给女人一块钱。“放那吧……”女人连看都没看一眼。我被眼前的一切怔得不知所措,泪水止不住流了出来。“掉什么泪,走!”父亲拍着我的肩,“我连树叶都吃过,这个算什么!你只要好好干,咱挺挺就能过去!”
是的,我和父亲都挺了过来。当小房被父亲收拾得俨然一新时,我独自坐在空空的房子里,整整一夜没合眼。那晚风清月高,我凝望着那片窗里的天,虽只有巴掌大,但连同窗里的星月,似乎都归我独有。那一刻,在这座小城里,我第一次有了“主人”的感觉,对于象我这样一个来自农村的年青人来说,这种感觉久违且难得。皎洁的月光从那扇明窗斜射进来,投落了一地希望,我的眼睛逐渐模糊起来,月光中,我仿佛又看见父亲那忙碌的身影,听到坚强而有力的声音:“挺挺就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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