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9月下旬。我远离家门,赴千里之外的烟台求学。 那天,天刚擦黑,母亲微佝着腰,送我,边走边念叨“和同学团结好”“常往家里写信啊……”我应允当儿,母亲稍稍侧过头,双肩微颤。 而跳出农门、一心面朝大海的我,只把分别当寻常,魂儿早就被海上湛蓝的天、似絮的云、低翔的海鸥织缀成的山水画勾走了。 转眼间,仲秋节到了。落日余辉下,与同学沿着校园熟悉的小路,秋风盈袖中散步。抬头凝望穿行于或明或暗云层中的银黄色满月,心似飘叶,浮沉于皓空;亦如抛锚海港的帆船,荡漾于水面----纵有同学相伴,总觉得心底 空落落的---- 校园无计逃向海。我与同学准备临海沐风浴潮了。 蹲在湿滑的礁石上,不时扭动身子,躲避肆意捉弄的浪花。海面上,细碎的月光起伏着,月盘儿被海风、海浪簇拥得很高很高,明晃晃地轻悬于半空,俯视着我。突然,远处海面上现出一座 “个”字形 山影,时隐时现;恍惚间,这不是家乡的女郎山嘛?!山脚下、绣江河畔的农家院里,月光盈盈,树影斑驳,父母家人围坐在三条腿圆桌旁,母亲掰开呲牙的石榴,将一粒粒红宝石漏在大碗里,弟弟妹妹争先过来过酸瘾,一把一把地抓着往嘴里送,酸得直闭眼、张开小嘴深吸凉气;母亲又拿出一盒纸包的月饼,两只手小心打开纸包装,“来,分月饼了!”说着,先朝向弟弟,然后,另一个给了妹妹,待拿起第三个时,她的右手在空中一顿,又放回盒里……嘴里嘟嚷着,石榴换月饼,省了钱了!一年也就这一回。话落的当儿,母亲,两手折起月饼的包装纸,将散落在纸上的细碎末倒进嘴里…… 是啊,那个时期,农人生活还不富裕,母亲为使我们姊妹多尝尝月饼味儿,总是尽量把树梢上的酸石榴也摘下来,那一年不小心踩空梯子、闪了腰,落得常害腰痛…… 神往当儿,我分明又见弟弟吞一口月饼,往口袋里又塞一个,一蹦一跳地去追逐月光下的黄鼬拉鸡了;继而又看到邻居用小碗送来了手心大小、冒着丝丝香气的兔肉,说让小馋猫们解一下馋瘾,母亲就赶忙从柳条筐里摸出几个大石榴塞进邻家人的怀里…… “兴儿,我膀子疼了,快来给我捶捶肩。”这是母亲在喊!我愣怔了一下,才感觉有几朵浪花偷偷钻到了裤角里,从大腿根部到心尖上传进些许凉意。 挪步稍高些的礁石上,靠近杉同学,下意识地摸出带来的月饼,心往明月,就着噎人的海风,咀嚼着,回味着刚才的幻影…… “哎,刚才我想家了,想想这头一次出门,就琢磨着娘和弟弟忙完了庄稼没有?以往国庆节前后正是种麦的时候,估计这会我娘累得又直不起腰来了,要不就是躺在床上睡觉了……”杉同学凝视月光,怅然地叹道。 对!是想家!---想想以往,家人在一起,哪有这滋味啊。 此时,儿在娘边不知福,年少哪识暖相随,飘过脑际。是啊,一个人,脚离开了家,心才会体味到港湾的安馨,也才会悟出母亲“常往家里写信啊”的意味。 是夜,似有酸石榴汁溅进眼里,泪滴从梦境中流出,融进了浸满月光的红棉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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