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艳丽
三千墨色,只为一兰。
有人说读书是壮阔的历险,那么,养兰就是醉心的蜕变。
家里有一间小书房,我起名叫“蘭屋”, (私认为兰字是必须用繁体字书写的,否则难以体现兰花之美。) 蘭屋在阁楼上,是一间很小的房间,南面有玻璃窗,阳光透过绿纱窗,整个房间都朦胧在翠色中,倍显幽静。靠左侧墙壁有一个书橱,正对窗有一套桌椅,正好做书房。
窗台上原本先后有过三盆君子兰, 陆陆续续都死掉了。 我伤心至极,就像沈复那样,不再养兰花了。
蘭屋空旷了很长时间。
初秋,去了一趟花市,猛然看到一盆君子兰,“肩平心阔,茎细瓣净”,很像沈复笔下的荷瓣素心兰花,片片叶子青翠莹润,平整地伸展着,若颔首,似低眉,如静语,静雅之气纤纤毕现,我不由得停下脚步细细打量,花店主人是一位年青的姑娘,看到后就马上介绍说:“这是细叶君子兰,开红花,很漂亮的 。”说完,她就拿出手机给我看开花后的样子,还真的很漂亮,我当即决定买下来 。
可是所用的花盆实在不中意,就精心选了一个青花瓷的花盆,盆口呈八角之状,盆身有兰草图案,就让那位姑娘更换花盆,只见她把一张报纸铺在地板上,然后把君子兰花盆中的花土倒在上面,这一瞬间我惊呆了,只见君子兰的条条根须莹白如玉,比筷子略细,龙须般弯弯曲曲,一丁点土壤也不沾染,我感觉我从未见过世间还有这么美的生命!那分明是玉的化身,是有生命的玉!“小心,别碰破了根,这样还能活吗?”我有些焦急地说到。心中不由得懊恼起来,早知这样不换盆啊,“不要紧的,换盆是常有的事,没事的。”姑娘微笑着安慰我说。我又询问了诸多养花事宜,才离开花市。
就像请花神一样把君子兰抱回了家,端端正正放在了蘭屋窗台的正中间。
当晚,恰是一个清幽的月夜,月光照进窗内,我细细观赏君子兰,虽无花,但韵味无穷,叶片如翠玉一般,文征明喜欢画兰养兰,曾赋诗道:“灵根珍重自瓯东,绀碧吹香玉两丛。”称兰为“玉”,我想这是对兰的最好赞誉。它的根可谓白玉无疑了。见过很多花的根,唯有兰的根,莹白如玉。诸花之中,文征明唯独喜爱兰花,我想是因为它具有玉的品质、玉的灵魂吧。
古代文人喜欢格物,格物也是古代儒家思想中的一个重要概念,梅兰竹菊四君子并非浪得虚名,是经过了严格的格物致知之后才赋予它们以深刻内涵的。
对于植物花草,在孔子的口中,大概只赞美过松柏和兰花吧,“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千古寂寞是孔子,孔子本人正像兰花,淡泊如兰长在幽谷,仁爱如兰无人而芳,走进了兰花的境界,也就走进了孔子的内心。他以兰为“王者香草”,可见他对兰的情感非同一般。
蘭屋有了君子兰,终于陋室不陋了,兰堪称是一门清净的哲学, 每每烦躁或心灰意懒之时,看到它会心生静气,如对挚友,如饮琼浆,如读一部厚重的史书,如吟唐诗宋词。
兰是流动的气韵,每个时代的名流大家都会与它结缘,从上古的屈原到现在的鲁迅先生,都与兰慧缘不浅,兰从叶到根都有墨香的芬芳。中国的文化,也是兰的文化,溯本探源,兰花摇曳在每个时代,无论诗词歌赋还是书法绘画,都有兰的踪影,观赏一盆兰花,实际也是在观赏有色有香的中国文化。刚劲挺拔的姿呈现了屈原不屈的灵魂,疏密有致的叶是王羲之飘逸流畅的书法,秀丽婉润的色正如文征明之文雅,洒脱不羁的韵恰似郑板桥千古之风骨,“千古幽贞是此花,不求闻达只烟霞。”多少文人墨客的风采,无不是兰精神的体现。 兰花滋养了中国文化,也养育了中国文人的精神。
兰,已经成为一个文化符号,是中国文化人格的 综合体。
它是如此神圣,然而又与我们如此亲近。
小小蘭屋,只要一走进去,我就会沉浸其中,沉浸在兰的世界里。周国平说:“你的身体尽可以在世界上奔波,你的心情尽可以在红尘中起伏,关键在于你的精神中一定要有一个宁静的核心。有了这个核心,你就能够成为你的奔波的身体和起伏的心情的主人了。”
这个宁静的核心就是兰。
后来去义净寺时碰到一位老者,他在当地以养兰花出名,就咨询他如何养兰,老者说,兰是自然之物,没有那么娇贵,放在庭院之中, 多借自然之力,不可人为太多。 道法自然,兰也在其中。
守住兰,在功利时代独善其身;守住心,在迷茫困惑时矢志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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