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飞剑张凤英(发表于《芝罘文艺》2017春季刊)]
我跟老公是大学的同班同学,他这个人是从蓝颜知己演变成老公的,所以我们经常是周末的时候打开一瓶张裕干红,两个人对饮起来。喝醉酒后老公就开始对我讲述他小时候的故事,随手捡来几个印象深的故事记录在此,以见证我和老公的爱情生活。
故事一:那年的孙家滩花生
1960年,我9岁,家就住在烟台芝罘区的民生胡同里。那时候我上三年级,哥哥上四年级。有一天,是星期四我们应该上学。早晨四点多,爸爸对我说“快起来,我们去孙家滩拣白菜叶儿。”我说:“爸爸,不行呀,我们还得上学呢,今天你休息,可是我们学校不休息。”爸爸说:“少废话,赶紧起来,跟我走。”我还要争执几句,爸爸拿起火钩子就朝我打来。我只好旷课随爸爸去拣白菜叶儿。心里很不服气:为什么不叫哥哥去?他上学要紧;我上学就不要紧?
一路上,我撅着嘴,不和爸爸说话。那个时侯,已经是深秋季节,天气比较冷,爸爸穿着大棉袄,骑着自行车,带着我飞快的从市区来到郊区,来到了孙家滩。我只穿一件单衣服,冻的直哆嗦。我们看见农民已经收完了白菜,就开始拣那些掉在地里的老菜帮,也顾不上冷了。爸爸说:“拣回去,让你妈给咱们包包子吃,这一大麻袋能包许多包子呢。”我一听说能有许多包子,就想终于可以吃一顿饱饭了,旷课也值得呀!
晌午时分,我们装满了两麻袋白菜叶子,爸爸用自行车驮着麻袋,我只有自己走了。爸爸怕我冷,把他的大棉袄给我穿上。爸爸有一米八的个头,他的大棉袄,就等于是我的袍子,我饿着肚子,穿着那么大的破棉袄,艰难的从孙家滩往回家走。我很快就看不见爸爸的影子了。
突然,看见收完花生的地里有些小孩子在拣花生,我的食欲立刻被调动起来,赶快加入了拣花生的行列。我用手去挖那些漏收的花生,收获真大呀,一会儿就装满了大棉袄的两个大口袋。花生真好吃,脆生生的,带这泥土的香味。我吃了几颗以后,突然想到爸爸,他早起也没有吃饭,推着那么多的白菜叶,一定饿了,累了。我飞快的追上爸爸,把拣来的带着泥土的花生给爸爸吃。爸爸眼睛里含着泪花,说:“儿子,早上我还打你呢,你不嫉恨爸爸呀。”我说:“不嫉恨。爸爸也是为了全家人的生活呀。”爸爸听了我的话,眼泪就在眼窝里打转转。回到家里,我把花生分给哥哥和弟弟吃,弟兄们吃的十分香甜。孙家滩的花生就这样定格在我的记忆中了。孙家滩的花生承载了我们家艰难岁月、父子深情和兄弟情谊。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家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后代人也都结婚生子成立了幸福的小家庭,每当全家人团聚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孙家滩的花生,想起那些苦难的岁月,想起我和父亲之间、兄弟之间的亲情。
故事二:难忘民生胡同的童年岁月
我的童年时代是在民生胡同里度过的。民生胡同是一条狭长的胡同,胡同两边都是低矮的平房,我家就住在民生胡同七十二号。
我们是一个大家庭,我的奶奶、大爹、二爹和十个堂兄弟都与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全家加起来二十多口人,只有父亲一个人在工厂里上班。每月挣三十多块钱。大爹和二爹都没有正式工作,他们两个人合伙开磨坊,每天天不亮他们就到郊区农村去买麦子,用马车驼回来,然后大爹和二爹就合作磨面,磨完面的麦麸就是全家人的口粮了。母亲和大妈把这些麦麸掺上野菜和槐树叶,给全家人做菜饼子吃。有时候,大爹和二爹拉回来的是玉米,磨成玉米面,扣除卖掉的以后,剩下的就缠上野菜或者是槐树叶做成野菜玉米片片给人吃。还有时候,大爹和二爹会买回一些花生,我们全家人就坐在一起剥花生,小孩子们嘴馋,一边剥花生一边吃,结果剥出花生买的钱刚刚能管住本钱,一点儿利润也没有,就赚了个全家十几个孩子解解嘴馋。说实在的,那时候不管是磨白面还是玉米面也都赚不着什么钱,只够糊口而已。父亲的工资是全家人唯一的现金,平时,家里开支都是靠这些钱。包括我们每年二元钱的学费都是从这里面出。到了过年的时候,就用这些钱给我们买新衣服。
虽然,那时候的生活比起现在来是艰苦多了,但是我们当时并不感觉有多么苦,因为那时候左右邻居都差不多。我和胡同里的小伙伴们依然快快乐乐地生活着,玩耍着,成长着……同时也发生了许多有趣的故事,叫我至今难忘。
印象最深的是,我和胡同里的小伙伴们去开花石头爬山,为了比赛谁爬得快,我们以民生胡同的出口为起跑线。一声哨响,十几个小伙伴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你追我赶地向开花石跑去,一路上,谁也没有注意花园里那些熟透了的苹果。不多一会儿就顺利地爬上了开花时,我和哥哥是第一个到达开花石头还有些得意洋洋。可是回来的时候,我们被苹果吸引住了,偷偷摘了果园里的苹果。那时候华侨村以南的山坡上都是苹果园,没有任何建筑,我们一边摘一边吃,不但吃饱了肚子,还揣满了所有的衣袋。结果,被看果园的老大爷发现了,一直追着我们到民生胡同的家里。把我们偷偷摘苹果的事情告诉了我们的家长,结果我们都被家长好一顿又打又骂。记得父亲打我用的烧火棍都断成了三节。从那次以后,我们再也不敢偷偷摘果园里的苹果吃了。
那时候我们的家庭作业都很少,放学以后,几个小朋友一起写作业,不一会儿就写完了。写完作业以后,我们就在胡同里的路上玩耍。经常玩的是弹玻璃球和做迷藏。一般来说,天黑以前都是玩弹玻璃球的,我从小是近视眼,而其他小朋友都不近视,所以玩弹玻璃球,我总是输。天黑以后,我们就开始玩捉迷藏。我们藏的范围在不断的扩大,一开始,只限于民生胡同,后来就藏到了三马路和二马路,结果害得找人的一方总是非常失败。我们一直玩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睡觉。
那时候还没有洗衣机,全家人的衣服都是母亲和大妈用手洗。民生胡同的西面就是一条小河,我母亲经常到河里去洗衣服,有时候我也帮助母亲洗衣服,我虽然洗不干净大的衣服,但是,手绢、袜子等小物品我还是可以洗干净的。所以母亲经常叫我和她一起去洗衣服。后来由于有些小朋友说我不像个男孩子,像个女孩子。我就不愿意帮助母亲洗衣服了。
不洗衣服了,母亲就叫我和哥哥抬水。那时候自来水没有进户,水管子在东南台子那边,我和哥哥用扁担抬水,每次只能抬一桶水。而要把水缸灌满需要六桶水。母亲为了鼓励我们抬水,经常给我们几个零钱,我们就到三马路去买焖子吃。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心里就特别高兴。
后来我上学了,那个小学叫体育巷小学。由于我比较淘气,老师经常找家长。每当这个时候,我就非常害怕母亲责打,母亲打起孩子来是特别狠的。有一次老师说我上课不注意听讲,还做小动作,母亲就当着老师的面拿起笤帚把打我。正好这个时候,我大姐回家来了,她就夺过母亲的笤帚说:“别打了,建利是个好孩子,他以后一定会认真听讲的”。于是,母亲就不打我了。我感觉我的大姐是最亲我的人了。可是不久大姐就出嫁了。那天姐夫用自行车带着大姐,大姐穿着漂亮的衣服,在人们的祝贺声和鞭炮声中离开了民生胡同,我的心里很是难过,我躲在门后面哭了。这一天我感觉自己长大了,朦胧的童年时代结束了。
再后来,我随着父母亲告别了民生胡同,到内蒙古的呼和浩特生活了几十年,一直到一九八五年回来,民生胡同还是老样子。当我走进民生胡同的狭长的街道时,仿佛通过时间隧道回到了童年一样……
弹指一挥间,二十多年过去了。是中央关于十四个沿海城市改革开放的优惠政策,改变了民生胡同的面貌。推倒了低矮的平房,建起了现代化的民生小区,我的亲人们都在小区得到了合理的安排。每当过年过节,我还会去哪里探望我的亲人。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在民生胡同度过的童年岁月。
故事三:只楚镇的无名山,流下了我心酸的泪水
1960年,我们家和全国许多家庭一样,过着吃不饱饭的日子,父亲和母亲整日为了养家糊口而奔波。父亲那时候在烟台钢厂工作,钢厂的地址在只楚镇,他利用业余时间种了一些麦子,到了秋天,由于钢厂工作很忙没有时间收割麦子,父亲叫母亲去收麦子。母亲说,让我和哥哥放学以后去迎接母亲。我们答应了。于是母亲怀着6个月的身孕独自去了只楚镇收麦子。
母亲不识字,方向感也比较差。当母亲低头割了全部麦子以后,头昏眼花地抬头一看:糟了,不认识回家的路了。无论母亲试图从哪个方向走,总是又回到原地。四周连个人家都没有,母亲急哭了。
再说我和哥哥,从民生胡同的家里一路顶着火热的骄阳往只楚步行,哪里有钱坐汽车呀。我们家穷的连脚上穿的鞋都没有,太阳烤的地十分烫脚。于是,我和哥哥脱下身上穿的小破褂子,套在脚上,慢慢往前磨蹭。我们的肚子饿得呱呱叫。
走到发电厂的时候,我们问了一个带手表的叔叔,他说,两点了。于是,哥哥决定回家拿书包上学。我想,怀孕的母亲要推大板车,不会出什么事情吧?虽然那时我也只有10来岁,但是在困难的生活里,父亲和母亲经常因为钱不够花而吵架,母亲曾多次说她不想活了,所以我很担心母亲。我从小心细,非常心疼母亲,于是我说“哥,你上学吧,我去迎接妈,接不到妈,我是没有心思上学的。”哥哥回家去了,我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麦子地。看见母亲坐在地上大哭呢!
我赶快跑过去,像男子汉那样安慰母亲,帮助母亲整理好失落的麦穗,捆绑好车上的麦子,又理了理母亲被风吹乱的头发。我和母亲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心酸极了,眼泪不住地往下流,我可怜母亲为了我们填饱肚子,竟然怀着身孕走了这么远,割了这么一车麦子,这吃了多么大的苦啊!我虽然是个男孩子,可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我从心眼里心疼母亲。我低头看见母亲的裤子破了,膝盖处的血迹都接了痂,我问母亲是怎么回事。母亲对我说,挺着肚子割麦子弯不下腰,只好跪在地上爬行,结果裤子碎了,膝盖破了。我抚摸着母亲的伤疤,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流……
我和母亲整理好麦子以后,我要拉车,可是母亲说什么也不让,她说:“你年龄小,在后面推车就可以了。”就这样,我和母亲饿着肚子、推着很重的一车麦子,顶着在那个骄阳似火的艰苦年代里,把自己的足迹留在了只楚镇那无名的山沟里。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也留下了疼痛的伤疤,不能触碰,一触碰就会揪心地疼痛!你看看,母亲养活我们是多么不容易啊!
三十年后,我成了大学教师,接受只楚镇职业中学的约请来只楚讲学,看见那无名的山沟里是一片果树林,我已经无法寻觅到童年的足迹了。又过了十年,我退休到郊区散心,那无名山沟里已经盖满了厂房和住宅楼。令我感慨不已:好好保重身体,就能看到只楚镇乃至烟台市更加美好的明天!
故事四:烟台附件厂的迁徙
三十年以前,烟台机床附件厂曾经有这样一批职工,他们拖家带口的从美丽的沿海城市烟台去了祖国的塞北城市内蒙古的呼和浩特,在那里建设了呼和浩特机床附件厂,我们家也是那批职工子女中的一个。
当时,烟台作为反帝前线,需要向内地转移,上级决定要搬迁一部分生产车间去内蒙古的呼和浩特市,有个诱人的条件是到呼和浩特以后可以安排子女和家属参加工作。所以,许多人高高兴兴地去了内蒙古的呼和浩特。但是,有些困难是在烟台的时候不可想象的,就拿吃水来说吧,在呼和浩特到了冬天水管子经常被冻住,全厂职工家属都没有水喝了,又是开水烫,又是用火烧,忙乎半天才把水管化开。大家都说这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后来我父亲(当时是车间主任),他带领着几个徒弟研究和好几天,终于想出了一种新的取水方法,他们做了一个深井,把手拉式水龙头安置在井中,当人取完水的时候,多余的水就流回井里,水管里没有存水,这样就不会冻住了。从此解决了冬天吃水难的问题。
当时,在呼和浩特粮食供应的都是当地人喜欢吃的攸面,我们烟台人吃不习惯。星期天,半拉小子们结伙骑上自行车,车上带着攸面,到附近的农村去和老乡换小米或者小麦粉,有时候,还可以买到议价的粮食,这样就可以解决供应粮食不够吃的困难。寒冷的呼和浩特,北风吹的象刀子一样,年轻的孩子们被冻的哭爹喊娘的,但是,为了全家人能吃饱饭,在冷也得去,我当时只有十五岁,就是那些孩子们中的一个。
当时我们本来想:只要能够安排在工厂里当工人,就是再苦也值得。谁曾想,当我们到了个十八岁的时候,当地政府要求他们必须和其他知识青年一样上山下乡。于是,我们都下乡到了内蒙古大草原。我们在草原上成了牧马人,我们十分怀念大海,做梦都是回到了烟台,再一次看见了大海。对大海的思念,对海鸥和鱼的思念经常折磨着他们。
改革开放以后,我们都陆续回到了烟台,三十多年过去了,内蒙古的那家机床附件厂已经招收了许多当地人,我们已经把烟台的技术深深扎根在了内蒙古,呼和浩特和烟台也结下了友谊。许多烟台小伙子找了内蒙古的当地姑娘,组织成了美满的家庭。回想起当时的一切,就好象是梦境一样。三十年,对自然界来说,是短暂的,但是我们来说那时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在这样的岁月里,我们经历了祖国的许多变化,从把工厂往三线搬迁,到重视沿海开放城市的建设,这是多么大的变化呀!从粮食不够吃,到吃韩国料理,这又是多么大的差距呀!
老公越讲越来劲儿,不禁诗兴大发于是挥笔写下了如下的诗句:童年的时候,芝罘是母亲的怀抱,期盼长大的我,一心想挣脱您的牵绊!青春的岁月中,芝罘是遥远的思念,卧雪塞北的我,千万次梦回到您的海湾!四十不惑的年代里,芝罘是母亲的呼唤!游遍大江南北的我,重新登上您的烟台山!夕阳的光辉里,芝罘是开心的乐园,怀抱孙儿的我,烽火台上把您的雄姿御览!啊,芝罘,我的梦,我的海,我的大山!啊,芝罘,我的牵挂,我的思念
本文链接:http://www.qwlworld.com/2018/11/1402.html
文章类型:叙事性散文
 怀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