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杜师傅是从他“不是好人”开始的。
二十年前,我在厂长办公室“听差”。有一天,一位老汉到厂里找领导,痛斥不肖子杜师傅的种种“罪行”,当时厂领导全在,见到此事立马都逃之夭夭……前不久,一位青工的妻子因家庭琐事到厂里告丈夫的状,厂长大义凛然,把那位青工狠批了一顿,还扣罚了那位青工的年终奖金。殊不知这一“壮举”倒惹恼了那位青工的妻子,她跑到厂部会议室,把正在声情并茂地演讲厂里大好形势的厂长脸上抓出了三四道“红旗渠”……厂领导刚领悟了“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古训,今天不躲才怪呢!我无奈地接待了这位老汉,许诺把他的“冤情”如实向厂长汇报,对杜师傅批评教育。
事后我到了杜师傅的车间,请车间领导把杜师傅唤到办公室询问详情。这是我第一次与杜师傅相识,他虽长得虎背熊腰,但目慈面善,失神的目光透着身心交瘁。通过细谈,得知那天来的老汉是他的义父,即他的叔叔。杜师傅自幼父母双亡,便由叔叔领养,他把叔叔视为亲父一般,发誓报义父的养育之恩。谁知,叔叔的亲生子近期时常挑拨叔叔和他的关系,以达到让他弃房离去的目的。他明知内在的原因,却不敢向叔叔表明,又无地方可去,结果落到了如此尴尬的境地。我对他的身世和处境充满了同情,便对他好言相慰,同时把厂长的“指示”告诉他,尽快把家庭纠纷处理好,别给厂领导添麻烦!
没过多久,我们单位拆迁搬到了郊外,原厂里的旧房料折价卖给了本厂职工。杜师傅买了几间房的旧料,每天下了班,他便带领妻子和儿子用地排车来拉这些破砖烂瓦。他的妻儿对人低首下心谨言慎行,一看就知道是些忠守孝悌之道的老实人。当时我在旧厂留守,看到杜师傅及家人每日灰头垢脸地忙到深夜,便给他们送瓶开水和几个茶杯,聊表一点同事之谊。杜师傅给我讲,他买了郊区一户人家的三间小房,但院子大,他准备再盖几间。手里没有多少钱,只好淘换些旧料……
多年后的一个春节前,我跟随厂领导走访退休职工到了杜师傅家。拆迁后的杜师傅搬进了三室两厅的楼房,住着他夫妻二人和义父。杜师傅告诉我,他儿子军校毕业,现在部队任职。他说弟弟家产争到手后,又把父亲视为累赘,时常的虐待,他便把义父接到了自己家里,他要让老人家安度晚年。杜师傅给我说:“义父多次提起赶我出门的事,埋怨自己受了弟弟的愚弄,泪流满面地求我原谅他!——可咱当晚辈的怎能记长辈的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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