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淑云
在秋天,我喜欢捡拾一片落叶并将它带回家,有时放在书桌的一角,长久地看着它;有时夹在书本里,某一个不经意的闲暇时刻拿出来看看,然后再放进去。这似乎成了个人的一种癖好,犹如一座城市。
每座城市也都有自己的喜好,喜欢用一种树木亦或者一种花草代表自己的个性,会将它栽种在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道路两旁,亦或道路中央。事实不尽如此。我发现那些选择花草当作市花或市草的城市,依然种着许多树木——大地离不开这些耸立着的绿色卫士。因此漫步在城市街头,捡拾一片落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只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捡拾一片落叶总是觉得有些别扭,也说不出是弯腰的姿势不对,还是周围川流不息的车辆太快觉得不安全。
为了能轻松地捡拾一片落叶,我在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漫步在公园石砌的小路上,装着很不在意的样子,随手在身边的草坪上捡拾到属于这个秋天的一片落叶,尽管如此费尽心思,捡拾的动作却依旧不够洒脱。
一棵数上到底有多少片叶子,人们很少关注,因此没有人能说得清,哪怕身边最小的一棵数。好在一个村庄不算大,我们总能说出自己曾经是一个村庄人口的几百分之一,或者几千分之一。
城市里住着的我们,大部分曾是故乡的一片叶子,风一吹便跑得很远。都是故乡在外野跑的不愿意回家的孩子,争着抢着走出家门,努力适应着外面移花接木的生活,也曾做作的花天酒地地改变自己,以此来远离故乡,挣脱故乡的束缚。只是后来在外边呆久了,累了,倦了,才发现故乡的好。想再回故乡,却再也找不到那条柳暗花明的入囗——故乡于我们的只有出路,没有归途。
每一个野惯了的孩子都有一个回不去的故乡。一片落叶的情怀,亦随之被深深地埋在心底。
我捡拾到的这片叶子,它刚刚落下,看上去也只是叶喙有些发黄,中间深绿色的部分依旧鲜活如初,好似一颗活着的心脏。
我是在一米之外的距离看着它落下的,它的动作既娴熟又潇洒:先是一阵稍微大一点的风帮它脱离了枝杆,随后小风速摇晃着它单薄的身体轻轻地往下落,离地面差不多还有一米左右的距离,风速有那么半秒钟的时间比先前略猛了点,试图将它吹得高一些,而落叶只是微微上翘了一下平行着飘了半钞钟,之后便不声不响地落在草坪上。整个过程像一首宛转而又优雅的歌儿。
我将落叶拿在手中,捏着叶片的手指肚好像有些潮湿,大概有些汁液还在它身体里流动。这让我想起了故乡的小河,想起了那些顽皮的孩子经常干的坏事。他们随意拾起一块石头就会朝河里扔,会不会将小河的底砸破呢?即便砸不破,那些石头堆积在河底也会像家里养过石头的鱼缸一样——到了一定的程度,忍无可忍自动爆裂,小河水会像瀑布一样哗哗的落在更深的地下河里。我想应该是这样的!这也是故乡那条小河的自我蜕变——与地下更深更宽的河流融为一体。
小河里的水与地下暗河的水搅和在一起,我们这些从故乡走出来的人飘到哪里,它们便毫无死角地流到哪里;还有河边上那些树木的根,它们肯定也触伸到暗河滋润的泥土里,在地下与不同地方的根系攀绕在一起,蜿蜒着,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根链,与城市里生长的这些树木的根大概早已连结在一起。这倒是便宜了我。我想:在公园里捡到的这片落叶,它翠绿的心脏肯定有一滴汁是故乡的河水耘育的,亦或者是故乡树木的根系繁衍而来的。
在故乡,一滴水就能滋养一寸干旱的土地,就能成就一道沟渠泉水叮咚的梦想;一片叶子就能养育一个有梦的孩子,就能把一大片荒芜的土地变成苜蓿亦或茂密的树林;在故乡,寒冷的大地上冻裂的囗子,能耘育无数个不重样儿的春天——孩子们的梦想像数不清的旗帜高高的飘扬在村庄上空,亦像火把一样撑亮了故乡头顶的那片天空。只是这美好而又神奇的故乡离我们己经越来越远。
我们这些从故乡走出来的人,在城市高楼林立的夹缝中生存,与公园里这些人工移植的草坪没有什么两样,浑身上下没有一根完全属于自己的铮铮作响的骨头。唯有这片叶子能使我触到生命的源头,让我看到生命高底起伏的落差,给我力量,并教会我在眼前的苟且生活中,如何寻找适合自己起舞的方式。
每年秋天我都会捡拾一片叶子,并用心将之收藏。它们像从书店里买回的那些图书一样,被一一陈列在心灵的橱柜上,每逢遇到都会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