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鞍山的夏天,我没记得怎么热。因为教室、宿舍里没安电扇,更别说现在流行安装的空调了。没装,不是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不需要,生活其间的人也并没感觉到热得难耐吗?也许暑假,我们回到原籍,正好错过了鞍山最热的天气,没有学生上课的学校也就没有必要安装了吧。可惜,我当时没向放假不回家,仍然住在学校的同学求证过。
鞍山夏天周末的午后,天气不怎么热,并不见得就有多么好过。我的鞍山中专生活是单调的,虽然惯性延续着高中时的学习节奏,可是中专的几门课程,实在禁不起学,尽管提不起精神的课害困时还是打盹。周末不用呆在教室,我就只能靠在宿舍。枯燥无味,也许说的就是这夏天没处去的午后吧。
我住的宿舍楼在南北大道(中华路?)的路东,共三层,本有南、北两个单元门开在楼的东侧,北半边楼的一、二层住的是鞍山医专的学生,为方便管理,与我们鞍山运校的学生隔开来住。我住的宿舍321室,就要由南边的单元门进来,先上到三层,再走到北端。321室为东侧北边倒数第二个房间,窗户开向东方。由于我在鞍山转向九十度,总认为东方是南方,早晨太阳打东边出来,我感觉上已是中午了,太阳在南方么。
住惯了正南正北平房的我,住进这转了向的南北宿舍楼里,还以为是正南正北的楼房,竟丝毫没有违和感。夏日午后宿舍空空的走廊里,飘荡着凉爽的风,那里有从楼房西侧马路一方,穿过水房被凉水浸润过的空气,当然也掺和了洗手间里涌溢出来含有高浓度荷尔蒙的尿臊味,在走廊里飘飘荡荡,如丝如缕。偶有服务人员拖过水泥走廊,潮气长时间不散,干了的地面也黑乎乎的。楼房尖瓦顶,在实现顺利排水的同时,搭起了一座隔离层,给冬天的楼房保温,使夏日楼房的顶层不至于那么热。
那不绝如缕的尿臊味,使得并不因为走廊里空气凉爽,宿舍的门总是敞开着。先后的太阳已经偏斜,打开窗户,从楼房东侧吹进来的风,也稍觉凉爽了。不用出去看,想得见宿舍楼南头那棵高大粗壮的白杨树,在午后的阳光里,也应该是无精打采的,普通而稠密的叶子晃动着,投在树下形成并不大的荫,偶有透过浓荫的光,如划过夜空的星星,一闪一闪。
321舍住了我们十个兄弟。大哥的家是台安,三哥的家是大孤山,五哥与九哥的家是海城,他们家在本地,周末往往回家。二哥河南安阳人,有独行侠的味道,爱吹口琴和摄影,不知去了哪里,也许和他吃饭搭伙的甘肃籍七哥,一起去哪里取景照相了?四哥河北唐山人,与我搭伙吃饭,操一口浓重的唐山口音,也有不向我说的小秘密,没在宿舍。睡觉与我床铺抵脚的六哥江苏徐州人,正在床上休息。我的上铺是八哥新疆人,我曾偷偷起来,看他睡着了没有。桌子、板凳、饭盒,一切都静悄悄的。困意袭来,我也想睡觉了。
“雪糕----冰激凌----奶油的----”忽然,窗外传来叫卖的吆喝声。男声,根据嗓音猜想是中年人,推卖货小车?可是听来吆喝声音飘浮,像布谷鸟的叫声,忽而在南,忽而在北,更像骑自行车,想像着,他后车架上驮一个大白箱子,白箱子里用白棉被给雪糕、冰激凌保温。吆喝声音清晰,声声入耳。觉得就在窗外,其实声音来自宿舍楼东侧,那些平房、楼房错落的某条巷子里。躺在床上不用起来看,起来看保准也找不着他,除非你下楼真想找他买一块来吃。中年男子的吆喝声,每次都是这样,像是夹着嗓子在喊,又像用他的本嗓在说,平平静静,听不出偷懒,从不降低声调,尤其最后三个字,“奶油的----”,简直像是在唱,让你觉得有些羞怯,却又像坦坦然然,让你怎么也想象不到,中年男声喊出来,也可以那样妖冶,像是冰激凌已经含在嘴里滑滑的,爽爽的,腻腻的。想来叫卖者脸上的神态一定是平静的,并不因为买的人多了、少了,叫来起劲或者蔫头耷脑,他的情绪、力气和嗓音匀在他那一整箱子的雪糕、冰激凌上,慢慢消耗。
我从没从床上起来寻找过那个叫卖吆喝的人,也从来没有听说谁下去买他一块雪糕或者冰激凌来吃,而叫卖人的吆喝声就在那样夏天的午后,几乎每天都从窗外传来,像是来告诉我:我来过了,你怎么不来买我的一支?用他平静的、妖冶的吆喝声----“奶油的----”。
我恨自己的吝啬,我恨自己的无情,那样的夏天,那样的午后,一听到吆喝声,无论如何,我也应该从床上爬起来,去买他一块雪糕或者冰激凌来吃的,“奶油的----”也不知道到底好吃得怎样。两年,纵然一次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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