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传家宝,都在宝盒里哟;老伴的身影,我的心肝肉,心肝肉;还有儿子的脐脐头,脐脐头……”歌谣日日在村头天空飘荡着,唱得那么深沉,那么专注。
“李老头,你就别扯嗓子了,听着瘆得慌。”
“老王头,这是唱歌,怎么说扯嗓子呢?真是的,什么人么?”说完,又摇头晃脑哼唱着。
老王头无奈地苦笑,心里却着实替他高兴。望着李老头膝头通体古铜色、暗锁斑驳的盒子,心底一抹笑容爬上眉梢。幸亏咱聪明想了这个办法。
李家嫂子去世后,李老头一把屎一把尿将儿子养大成人,操持结婚成家,本以为能享享清福,没想到儿子娶了媳妇忘了爸,时时遭受儿媳的责骂。老王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个法子:让李老头找一古董盒子,骗儿子、儿媳说这是老李家传家宝,并串通镇上珠宝店老板合演了一出戏,没想到儿子、儿媳信以为真。从此,李老头遭受的挤兑便日日少了、人也难得喜乐多了。
“李老头,别唱了,再唱宝盒掉地上了。”
老王头话音未落,李老头急忙低头找宝盒。“呼——”深深舒了口气,他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宝盒,就好像一眨眼会飞了似的。“这可是宝,宝啊!”心里念叨着,脑海却响起儿媳那些揪心话,浑身不由地一哆嗦。
“你这没用老东西,只知道吃,吃。狗吃了还看家,朝我摇摇尾巴,你呢?吃了什么响都没有。”
“一棍子砸不出个屁的窝囊废。”儿媳又指着儿子大骂,“嫁到你们家算我倒了八辈子霉。”
“爸,回去吃饭了。”陌生而熟悉的声音惊醒了李老头,原来是儿媳走到他面前不自在地喊道。
“要不是看在宝贝份上,懒得理你这老东西。”儿媳心里默念着,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宝盒,仿佛饿狼贪婪地盯着食物一般。
李老头哼着歌乐颠颠地跟着离开了。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老王头想到,“这要是让她知道真相后还不得发疯,骂死李老头啊?”
庭院紫藤快乐地舒展着身子,狗儿恬适倚卧在墙角,温暖阳光下自在地摇着尾巴;几碟小菜游弋着馨香,一坛好酒倾洒着醇芳,李老头倒一盅酒,微眯着眼,惬意地品着。日复一日,一家人,一屋檐,少了尴尬,多了客气;少了争吵,多了体谅。
不知不觉间,秋风浸染了微凉,秋意爬上了南坡。一日夜间,李老头醒来,感到一阵惊悸涌上心头。他将儿子、儿媳叫到床前,指着枕前放着的宝盒,叹息说:“我知道你们对我好都是因为它,要不谁会理会我这糟老头?”儿子、儿媳摇摇头,刚想答话,李老头接着说:“我听到你们妈喊我了,她在那边等得太久,太久了……我要过去,要过去陪她……陪她……”像呓语般诉说着。灯光冷冷地,似乎也感到丝丝不安,随着风儿摇晃着,将影子横斜地贴在墙上。
“爸,爸——”李老头的声音消失了,干枯的手从床前无力地垂落下来,脸上却挂着满足幸福的笑容。
儿媳刚要伸手拿宝盒,看到丈夫怒睁可怕的眼神,停了下来,大声道“干什么,吓我呀?”
“我不管你以前如何,也不管盒子里到底有什么,它就是咱家的传家宝!”没有了窝囊气、慢吞吞,话语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宝盒一点一点地打开,儿媳期盼的眼神渐渐化为不甘,继而生成羞恼,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种被欺骗、被玩耍的感觉涌上心头。原来盒子里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婆婆怀抱着婴儿,幸福地笑着;管状玻璃瓶里躺着脐脐头,那是婴儿的。
注视着宝盒里精致的收藏,突然,她跌坐在地上,用力拍打着,哭泣着。待到身疲力竭,她倚靠着墙根,失神地望着跪坐床前瘦削的身影,脑海浮现他刚刚吐出掷地有声话语的场景,心尖倏地一疼。她终于明白了传家宝的真义:承袭长辈宽容体谅,传继子孙呵护关爱,这就是家的宝,传家的宝!
李老头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老王头为他离去而悲,为他善终而叹,乡里街坊纷纷称赞儿媳知礼孝顺。
南坡堆起了一抔新土,儿子、儿媳跪坐于前,呆呆地注视着凸起的坟头,耳际仿佛又响起父亲唱得歌谣:
“我的传家宝,都在宝盒里哟;老伴的身影,我的心肝肉,心肝肉;还有儿子的脐脐头,脐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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