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月
那年高考,我考了427分,连委培分数线都不够。想上大学,又感到江郎才尽,再复习一年也没有多大意义。正穷途末路,恰巧有几所大学来我们学校招收自费生,于是就报了名,上了山东经济学院。
山东经济学院位于济南燕子山山麓。我们进校时,新校区刚刚建成,新食堂刚刚开始营业。犹记得,那日清早,整个宿舍楼的同学,呼啦啦一齐涌向食堂,去争第一份饭菜,说是吃了会有好运,吉利。我也跟随人群往餐厅跑,只看见无数的黑色后脑勺在攒动。至今我也没明白,那新锅灶新炊具做出的第一顿饭吃了会有什么好处。现在猜想,大概是图第一顿饭菜便宜吧。说不定那上面还含有未洗干净的蜡层呢!想想那跟风的感觉,真是傻。
我学的是会计专业,从小数学就不怎么好,学起来有点头昏脑胀,兴趣不大。只有到快考试的时候,临时抱佛脚认真学一阵,把考试糊弄过去。百无聊赖之中,我办了一张图书馆借书卡,有空就去泡图书馆。我在一排排摆满了经济学书籍的书架上,仔细搜罗文学方面的书。第一次就借读了《武则天》一二三四卷,厚厚的四本书,我一本接一本的看完。记得还找到了一本前无封面后无封页的《欧阳海传》,再就是一些《大学生》杂志。在这里寻找到本文学方面的书,真就像大海捞针一样,虽似缘木求鱼,倒也开阔了不少眼界。
想想那两年,真真荒废了自己的专业。阅览室里鸦雀无声,大多数人都拿着经济学类的书仔细钻研,提高技能。我却心情忐忑地捧着寥寥几本文学书,在波涛汹涌的人生海洋中颠簸,与世沉浮,暗渡沧海。有时神情激昂,有时身心俱疲,同时又感到一种内心的充实与丰盈。我悄悄在心中修起了一道篱笆,在里面栽植一些淡然的花,隔离开喧嚣尘世,让两年大学校园生活过得平静而有趣。
毕业那年,好歹匆匆混得了一纸文凭,拿着它回到了县城,和众多毕业生一起等候命运的安排。我们是最早的一批自费生,也是最后一批政府分配的高校毕业生。经县政府分配,我和其他两个女孩一起先后分配进了一家集体企业,并且都进了财务室,有又一次被幸运女神眷顾的感觉。
大概好事坏事都让我给赶上了。进厂后不久,厂子便每况愈下,从起初拖欠一个月工资,到拖欠一年的工资,直到后来发不上工资。在经济体制改革的大潮冲击下,厂子面临破产倒闭。这种时候,每个人的思想观念也面临着严峻的考验。有些人好几代依靠着厂子吃饭,厂子一旦垮了,何去何从?每个人心里打着鼓点,思考者,焦虑着。企业破产用树倒猴狲散来形容最贴切,也有人说,像一筐蟹子倒在了十字路口,朝哪个方向爬的都有。有的人托关系调到了其他单位,有的人找门路做起了小生意。那些日子的报刊媒体,报道的都是某某大学生养猪养鸡发财致富的消息,读了让人跃跃欲试。
我稀里糊涂在财务室干了一年半的出纳员工作,在县刊上发表过一首迎香港回归的诗,会计还不做,就面临下岗,有一种失去生活保障的感觉,对渺茫未来有不可预知的失落和无奈,同时也有一种解脱出来的感觉,真的很讨厌那机械忙碌的日子,我又自由了!看看县里哪一家单位都在改制减员,又没关系又没门路。干脆,我首先给自己买了几本世界文学名著,《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简爱》等等,想趁机把过去一直想读却没有时间读的书读一读。找工作的事,往后看看情况再说吧。
那段清闲的日子,我惬意地窝在家里,沉浸在故事的情节之中,与主人公同呼吸共命运,与外面噪杂的世界隔离开来。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次我上街,有人对我讲,说以前和我一起进厂的那个女孩自杀了,我只感觉头皮一阵发凉,浑身一阵一阵发冷,我不寒而栗。她怎么会死呢?她白皙红润的肌肤,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她是学贸易专业的,办公室里她和我对桌坐着…她死了,怎么可能?开玩笑吧!
然而事实确是如此。听说后来她又经历了再就业和谈对象的双重波折,终于心灰意冷,鬼使神差地将满满一罐煤气拖进自己的房间,拧开了阀门…那该是怎样绝望的心情?迫使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任由毒气慢慢带走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常常地想,那些看似坚强的生命,有时候竟是如此脆弱。人是不可执念于任何外物的,过分执念于一份工作,失业之后就会伴着失意;过分执念于一个人,当这个人离你而去,你会痛苦得无法自拔。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件事,值得你用生命去交换。世事纷杂,我们要学会游泳。在心中开辟一块园圃吧,种上自己喜爱的花朵,当累了的时候,让心有一个可以小憩的地方。我得感谢那些书,给了我另一个富足的精神世界,让我的心灵有了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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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