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中国,家电还没有普及。父母因工作繁忙将我安置在乡下的奶奶家。乡下的夜凉快些,蚊虫却也多些。老屋中只有一台破旧的电风扇,工作时总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噪音。年幼的我要么因为燥热而睡不着,要么好不容易睡着醒来后却又热出满身的痱子,这让奶奶十分苦恼。
往后,吃了饭,她不再像原先那样早早赶我上床,而是搬把小椅子放在老屋门前的老槐树下,带着我一同去树下乘凉。我就坐在她的腿上,头靠在她的胸膛上。奶奶会事先给我身上喷上许多的花露水,末了还不放心,手里总要拿着一把蒲扇,为我驱蚊防虫。她有时也会给我讲故事,她讲的很慢,手里蒲扇摇得也很慢,晚上的风吹得也很慢,我也慢慢地讲入梦之。奶奶手中的蒲扇就那样慢慢地摇,风从扇口不疾不徐地涌来,我就像被一阵又一阵的幸福温柔地舔舐着。
后来,记忆像是突然加快了频率,白驹过隙般了无印象。家电开始普及,我上了学校,老屋开始拆迁……远离老屋的那些日子,就像是纸上轻轻写下的铅笔字,被呼啸的时光擦得一干二净。蒲扇,以及奶奶,都被留在了记忆的另一端,变得模糊且不直实。我和奶奶的联系,少得可怜。只是偶尔会在半夜被空调吹来的冷风冻醒时,感到心脏的某个地方正在蠢蠢欲动,挣扎着复苏。
奶奶去世,是在小学升初中的那个暑假。或许是因为太小,对亲情的感受并不是很强烈,所以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感触和忧伤。赶回去收拾遗物时,恰好再次看到了那把蒲扇。我记得,它躺在箱子的最上层,灰蒙蒙的,四周还有些缺口,和一堆衣服放在一起。时隔六年,再相见时并没有想象的激动。我当时只是怯懦地躲在妈妈的身后,并没有意识到,我的奶奶,以后将再也无法相见。
那把蒲扇,后来记得是火化了的。
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每每想起奶奶,心日就像有一把钝了的刀,隐隐地疼。每长大一点,心中便会多一份自责与感伤。感伤的是在奶奶的最后几年里未能伴其左右,而我那糟糕的记忆力偏偏又是空白,无法追溯我与她之间的牵绊;自责的是那把蒲扇,当时竟没有偷偷地留下来,使得今日连一点点可怜的慰藉都没有了。
总想着,若时光可以倒流,必抛下一切学业,回到乡下的老屋里,哪怕只让她看看我也好,不必令她日日牵挂。我知道她身体弱,夏天吹不得冷空调,我会坐在床沿,慢慢地给她摇蒲扇,晚风慢慢地吹,慢慢地哄她入睡。就像小时候那样。
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时光机。
哎,还能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本文链接:http://www.qwlworld.com/wenxue/2389.html
文章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