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的一场细雨,让进山的路又湿滑了几分。看不到周围景色,看到的只是一座座山体黑魆魆的轮廓。夜色像一道沉重的黑色布帘,将山岭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不时闪现在远处的灯光,将黑幕撕开,漏出一丝缝隙。
车越往山里开,路似乎越来越窄,我的心也越来越悬,甚至滋生一些后悔的情绪来。放弃山下的宾馆不住,而选择山上的民宿,出于好奇,也掺杂着几分怀旧的情愫。久居城中闹市,静谧的乡野如同饕鬄盛宴上的一道土菜,虽然素净,却淳朴诱人。进到山里才发现,这夜晚的山路远不像相中那样浪漫,爬坡、翻越、颠簸,不时还来一个急转弯。司机不停地转动着方向盘,像驯服了一匹野马,娴熟地驾车攀爬在山道上,而我却惊出一身冷汗。虽然看不到路边的悬崖,但民宿地处海拔九百多米的山顶,需要跃过多少山道险坡,才能爬上去?
山上的民宿是一处叫王石屋的小山村。它是脚下这座名叫香山的大山里仅有的几处山村之一,据说也是山东境内目前海拔最高的原始住户,人称“天上人家”。
一阵山风挤进车内,带着山中夜晚特有的凉意,身上如同泼洒了丝丝凉水。这是人间四月天,山下已经有了夏天的影子,而山上依然保留着春天料峭的寒意。我不知道,这夜风来自哪一道沟壑,吹过一片什么样的山林,但微风吹过鼻息,能明显感到山野花草的淳朴气息,清新中,透露出淡淡的草木香味。
车终于爬上山顶。眼前,零零散散的几户人家静静地蛰伏在夜幕里,露出一些模糊的轮廓,如同怪兽一般。四周空旷而沉寂。
一处灯光把我们引到住宿地。这是一个普通的住户,两层楼房被改造成几间客房。说是民宿,其实同我儿时居住的乡村民宅已经大相径庭。房间里有空调、电视,洁白干净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倒是房间里一张木桌和几只棕绳编制的马扎小凳,还透露出拙朴的农家气息。
热情的房东送来一瓶用劈柴烧的开水。水是山间的泉水,用山柴煮沸,有一种淡淡的甜味,用它泡茶,茶叶遇到煮沸的清泉,似乎受到额外的点化,散发出缕缕清香,把不大的房间缭绕得温馨而柔和。
夜已经很深了,我却毫无倦意。身在山顶高处,心却如同停泊在深水静流的港湾。最深切的感受是山间的静。窗外,万物好像都屏住了呼吸,一切仿佛都禁止一般,只有丝丝风声吹过房顶的瓦片和窗户缝隙,让人感到时空依然在流转。这种静,让人不知不觉滋生出一种远离尘嚣之感,身体从里到外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我披衣站到窗前,凝望着夜色,凝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岭。山脚下不远处,有和我工作栖息一样千孔一面的城市,有行色匆匆的人群,有奔波的脚步。远离他们,远离喧嚣与诱惑,原来,我的心也会如此沉静,如此淡然。
早晨,我是被屋外一阵阵鸟儿的鸣叫闹醒的。它们的叫声像一首合奏的晨曲,细细听来,有的清脆,像风吹的哨子;有的悠长,似唇边的竹笛;有的短促,如同轻敲的木鱼。我甚至听到远处山鸡的鸣叫,一声接着一声,嘶哑、粗犷,透露出野性。难道它们与山下雄鸡一样,用晨时报晓迎接新的一天?
我循着鸟声来到室外。此时,天已大亮,晨光已将眼前房舍和远处的山峦涂抹成一种耀眼的金色。对面的山体,裸露出重重叠叠的花岗岩,一层层刀劈斧削般直立在那里,气势雄浑。山石岩缝间生长着稀疏的树木,如同一些零星的点缀,却恰如其分勾勒出山体磅礴高大的轮廓。远处,有淡淡的薄雾在山涧氤氲袅绕,虚幻而神秘。我这才意识到,我所夜宿的民宿是在香山山巅如画的风景里。
据说,神州大地上有十二处香山,分布在北京、河南、甘肃、福建等地。此处的香山,地处山东腹地莱芜,是巍巍泰山的余脉。也许是泰山的盛名,让她在流年时光里,如深藏闺阁,羞于抛头露面,只是近年来,这片原始的生态美景,才渐渐被人们所知晓。
下山的时候,遇到一群游客,他们徒步爬上山,正长枪短炮聚精会神地对着王石屋村拍照。我不知道他们的镜头里,这座深藏在大山里的山村呈现什么样的景色。我的心,依然停泊在香山的静谧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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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物或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