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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带着口罩，看着门口挂着的牌子上写着“皮肤科”三个大字，回头看了一眼，仿佛在看走道那头排队的人们。
她敲了敲门，听见里面的医生说：“请进。”她深呼吸，走了进去。
坐在医生对面，她低着头，两只手小心翼翼地去摘口罩。
抬起头，她看见前面那个医生开始皱眉。
“怎么现在才来？都这么严重了。”医生看着她的脸，成片的痘痘躺在她的左脸颊和右脸颊上。被挖破的，泛着红色的血痕；没被挖破的，成了白头[1]，一捏就会爆浆。
“医生，真的很严重吗？我的脸有没有可能好？”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医生，身子前倾，语气急切。
“嗯，还是有可能的，我先给你开点药，再给你做个祛痘治疗。”医生仿佛见惯了她这样的患者，直接略过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忧郁的眸子。
“多少钱？”她的话让医生抬起头来，这次，医生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不过很快，他低下头，拿起笔，他快速写着什么。
“一次治疗1000块，每个星期都要来。”医生开好药单，递给了她。
“医生，那个……太贵了，有没有便宜一点的方法。”她的左手使劲握了一下她的右手，她觉得脑袋嗡嗡地响。
“想要好，就得来，你也不想你的脸继续这样吧。还有，多喝水，多吃水果蔬菜，一定不能吃辣的和甜的，就这样。”医生说着，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他知道，快下班了。
“医生，你能保证我会好吗？”她的声音很小，很轻。
“这个不一定，要看你皮肤修复的能力，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医生在键盘上按了一下，她知道，医生在叫下一名患者了。
“医生，最坏的打算是什么？”她感觉后面有人推门进来，便把语速加快了。
“会留下痘坑。”医生的眼睛已经在下一位患者的身上了。
她有点绝望，拿着药单，她走出了皮肤科的就诊室。
已经是冬天了，她感受到寒风刺进她的心窝，带给她道不尽的凉意。
“一个月1000块，我每个月只有600块的生活费。”她自己说给自己听，脑袋里盘算着什么。
她回到学校，看见食堂门口贴的招聘兼职的字条，眼睛一亮，她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好的同学，你明天中午过来试一下吧，来早一点，我告诉你怎么做。”阿姨的声音很温柔，听起来像个极好的人。
突然开朗了一般，她走向宿舍的方向。
“嘿，吃饭了吗？”她听到有人叫她，循着声音望去，啊！是她喜欢的学长。
她下意识感受了一下脸部，坏了，口罩没戴。她抓紧把头发向前撩，随着学长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头越来越低。
“我，吃过了。”她知道自己在说谎，但她害怕学长会邀她一起吃饭。
“我摄影课有个拍摄作业，能约你出来帮个忙吗？”学长在看着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她愿意，她真的一百个愿意。
“不好意思，我可能去不了，有点事情处理，再见。”她对着学长的白色衬衫微笑了一下，走开了。
终于，她决定了，一定要一鼓作气，把痘痘治好。
第二天，她兴致勃勃来到食堂，偶然发现舍友也来应聘兼职，她很开心能有一个伙伴。
来到厨房，正在忙碌的阿姨停下手里的活，微笑着给她们拿工作服和手套。
“小姑娘，我们这里要求把头发扎起来哦。”阿姨对她说。
她犹豫了一下，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黑色的皮筋，把头发往后拢起来。
看见她的脸，阿姨脸色有点异样。她知道，那一个中午，阿姨看着她的时候，笑得很勉强。
兼职时间结束，她和舍友在食堂用餐，舍友拨动着餐盘里的菜，对她说：“那个……刚刚阿姨和我说，你明天不用来了。”
“为什么？”她夹菜的动作静止在半空中。
“阿姨说，你不太适合这份工作。”舍友往她碗里夹了块肉，仿佛在安慰她。
她没有再说什么，快速地吞着自己的饭，夹起那块肉，塞到嘴里。室友开始转移话题，她只是“嗯嗯”地回应着，脑袋里装不下任何东西。
夜晚，她从图书馆出来，身子很疲倦，眼睛干涸，头皮绷紧。
夜色无边，笼罩着她的身躯。突然感觉鼻头有些酸楚，她仰起头，害怕眼眶有湿润的液体。在天空的中央，她看见了月亮，光光滑滑，又清冷无比。突然，她脑海里疯狂闪现自己的那张脸，月光打在她的影子上时，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就站在月光中，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溢了出来。当感觉到泪水划过面颊的时候，她开始抽泣。接着，她疯狂地跑起来，想寻一个角落。“天呐，我不该哭的，多丢人呐！”她在心里诅咒着自己。
可是啊，人，到处是人。她看见拥抱着的小情侣，看见手拉手走过的姐妹，看着一起拿着可乐的兄弟……她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开心？
她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跑了半个校园，她停了下来，打给了妈妈。
“妈，我好累。”她调整了一下声音，让自己听起来像没有哭的样子。
“没有谁不累，我也好累，今天我干活的时候，手磨出了血。”手机那边传来的声音，让她感到眩晕。“啊！我怎么可以这么不懂事，妈妈这么累，我有什么资格说累。”她骂自己不孝顺，骂自己懒惰。
又拨了一个号码。
“爸，我好累，我脸上长了好多痘，今天去医院了。”她对着电话说。
“唔，花了多少钱？”电话那头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沉重。
“一次1000块，有点贵。”她说。
“孩儿，长痘痘不是病，几天就好了，你舅舅家的表哥大学也长痘，你看现在一个也没有了，钱要花在刀刃上，女孩子要重视自己的成绩，不要在乎自己的外貌……”之后，电话那头讲的什么，她都不记得了。
她眼泪还在掉，她似乎在不甘心些什么，于是，她打给姐姐。
很平静地，她叫了一声“姐”，对方应了一句“在”。
“姐，我在长痘，我的脸快烂掉了。”说完，她竟没忍住，哇地哭出声来，她不知道为何自己的控制力会这么差。“啊，你完了。”她对自己说。
“你去看医生了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是焦急的，她敢肯定。
“我去了，但好贵，要1000块，要一直去，咱爸妈都没钱。”她的委屈随风袭来。
“你先别哭，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我们想想办法。”她知道姐姐在心疼她。
“我该怎么办？”她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其他女生吃辣的、吃甜的，谁的脸都没有出现问题，为什么自己从来不吃这些却长了这么多可怕的痘痘，她不明白。
“真的，你压力太大了，作业每天熬夜做到三点，这会加重你的病情。”
“姐，你不明白！我们作业很多，每一个都和成绩挂钩。你不在我的处境，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她被凉风呛了一口，眼泪进入了口腔。
“姐，我真的很笨，没有他们优秀，我只有努力才行啊！”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咱家那么穷，我该怎么办，咱妈整天给我压力，她只让我好好念书，连校门都不让我出，咱爸只怕我花钱。今年的励志奖学金，学校给了班里一个有单反相机的同学，老师为何看不见他整天穿名牌啊！”她受够了，她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
“姐，今天我去食堂做兼职，人家因为我的脸不要我，我真的很受伤。”她一直说，一直向前走，从操场走到学校门口，从学校门口走到图书馆，又从图书馆走到操场。
“姐，我老师也不喜欢我，他们不看我的脸，他们觉得我脑筋死板。”
“姐，我有喜欢的男孩子，可是因为我的脸，我不敢表白。”
“姐，我想回家，又不敢回家……”她觉得自己说了好多话，说得口干舌燥。
她走啊走，走过文学院大楼，看见灯光从教室的窗户里飘出。突然，她意识到什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她用急促地声音对电话那头说：“姐，我还有一个作业没有写完，我得回去了，拜拜。”啪，她挂断了电话。
她的手划过发痒的脸颊，一抹眼泪，她快步走向宿舍，心头懊悔着不该浪费这么多时间。
夜深了，她在惊慌中睡去。
她的手机屏幕亮了，照到她疲惫的面容。她不知道，手机里躺着一条微信收款通知，等着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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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校园
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