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午人声鼎沸的时节只隔了几个小时;与现在游人仍是熙攘的泉城广场只隔一条马路。入夜的趵突泉似乎被哪个术士下了道结界——静谧清幽到别有洞天。树丛间、小桥栏下稀稀落落几盏led小灯,勾了石桥的轮廓,也给灌木、草丛添几分树影婆娑的意趣。只是桥下原本清浅的流水此刻黑黢黢的,led灯的微光一星半点洒落也只能看到逡巡而过的锦鲤,俯在桥栏上惴惴地想:这水下是不是也有温峤当年犀照牛渚矶时,所见的乘马持黄罗伞招摇而过的水底精灵仪仗?
灯光暧昧到模糊不清,石板路在脚下的触感却更加清晰。鸢飞鱼跃的石碑边,一个晚饭后出门遛食的老人,背着手施施然走过,全没有白天游客麇集的喧嚷热闹。也许再晚些,旁边漱玉泉的小小泉池畔会有个古装清丽女子,轻敲檀板,浅吟低唱一曲:“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吧!
白天闭着眼都能走到的趵突泉泉池,这会儿走着走着却跑了偏,一头扎到了白雪楼戏台。戏台依旧灯火通明,仿佛“角儿”们马上就会从“出将”的上场门登台开唱,只是台下,除了那对相依相偎呢喃情话的情侣,和我这个迷途乱入的“电灯泡”,阒无人迹——戏是别人的,生活才是自己的;戏散了不过留下看客的唏嘘;生活起承转合却步步都要自己收拾。我诧异我哲思的活跃,难道暗淡的光线能刺激松果体里哲学思考的激素?
转过白雪楼就是趵突泉泉池,说真的,来过趵突泉公园无数次,但从来没认真看过这个足以地标济南的泉。这里似乎无时不刻不是围满游客,站在泉边你会迷惘于你是在看泉还是在看人。而在此时,它仿佛成了我专属的泉,我可以尽情品味它、凝视它、倾听它,而它也能透过毛孔抚摸我的灵魂。这一刻我和它水乳交融彼此拥有。这一刻我发现,泉水是有味道的,它散发着甜香,那甜香来自哺育万物大地的乳腺;它还散发着青涩的气息,那青涩来自被泉水滋养的水草;这一刻凝视射灯照不到的泉池中央的三朵泉轮,因了它们生生不息的涌动,竟能令眼眸在黑暗里捕捉得到它们——三股水流合成一条不安分的大鱼在方圆半亩的泉池撒欢;这一刻能听到泉脉的流动,那是来自地底深处大地母性的低吟,是唱给她所有孩儿的安眠之曲,这低吟之外,世界万籁俱寂!
夜游是一种奇遇,另一重境界只在你夜色中踏出的那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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