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单泽法
春暖花开的日子,应朋友之约来到康庄。
饭罢,外面景色正浓,突然想去看看在那里居住了近十年,已经十八载没有踏进一脚的棉油厂家属院。那里有我曾经的家,不知道成啥模样了。
说走就去,朋友驱车,沿镇府街西行,自社区西侧路口右拐直行,约五分钟行程,我们到达这个熟悉而又伤感的地方。
小石桥仍在,颓废地横躺在臭气熏天的护围河上,残垣断壁,瓦砾肆意;沟底不知道何时一丁点儿水也没有,欢了各种野草。桥栏上爆满厚厚的尘土,应该是好久没有人坐这里了。曾经在这里玩耍的那些孩子,胖胖的喜欢笑的雯雯,瘦瘦的前门没有牙的亮亮,按时间推算,现在都应该是大孩子了,有的结婚生子,有的谈恋爱了吧。
家属院铁大门紧闭,猥琐地合璧昏睡,没有了昨日的霸气和张扬;大门两侧红砖垒起的围墙上,爬山虎被摧残得没有了生机,萧条干枯。门前冷落鞍马稀,更哪堪冷落衰败时。只有墙上倒贴的福字透漏出这里还有人的迹象。
大门里锁,费力而入。被卸去门窗的警卫室,蛛丝斑驳,墙皮稀疏,光秃落幕。这里曾经见证了多少时光变迁,沧桑变故,不由为之唏嘘、叹息。
看门的是一个姓赵的双羊人,非常喜欢干净。一间15平方米的值班室,既是卧室又做厨房,竟然收拾得井然有序,一尘不染。他喜欢玩,只要玩的项目都在行。那时大家都没有压力,一有时间就来到这里。
他很健谈,见面熟,家属院的妇女、孩子也喜欢来这里,三五成群。不过,饭前来这里大多是过来喊回家吃饭的,再就是喜欢他做的毛蛋,饭后才是天南海北时间。
斑驳的土路上依稀有人行走的脚印,脑海浮现这里以前下班回家,人丁熙攘的热闹景象。而现在,它却像没有子女的孤寡老人,人去心死。
抬头西看,有点怅然。这里的房子历经风吹雨打已有四十年,当年只有单位双职工或者厂级领导才有资格住这里,有中南海的感觉。由于长期没有人烟,现在绝大多数房屋已经坍塌,就像耄耋老人的牙齿在一颗一颗地脱落。里面很静,静得有点不自然,像全部吸食了安眠药。
南第二条胡同,从东数第八个门楼就是我曾经的家。不管从前它带给我的是什么,如今会是啥样子,心里还真有些忐忑。
和朋友四个踏过杂草丛生的小路,顺利进入熟悉的院子,唤醒沉睡的记忆。
院里空空,心里不免有点郁闷。矗立着的十几米的天线杆,吃水用的整套压井,南屋的门窗等可以拾掇的都被收拾一空。 值得欣慰的是,里面长满高低粗细不一、带着柔嫩紫红芽的香椿,我离开时擀饼轴一样的现在碗口粗了。
悻悻迈入正门,我们惊讶看到一个灯泡拖着长线半悬空中,莫名的亲切。物以稀为鲜,也算是惟一可视的电器了。朋友是电工,他扭了一下灯泡,说灯泡好好的呢。历经二十年,幸存并完好,真是奇迹。我突生疑问,难道灯泡也有灵性,它在以这样的方式痴痴等待,等待主人哪一天回来,等那些熟悉的面孔?
曾经,在这里,在柔暖的灯光下,吃用本单位生产的纯正棉籽油和上鸡蛋炸出来的香脆香椿,喝着高密本地生产,驰名远近,十里飘香的小黑坛,然后吆五喝六地划拳、嬉闹,欢乐盛满屋子,多么让人留恋的场景呀。
可是,不久,我们熟悉的小地雷不见了,据说是因为经营者为发财,心态爆炸,以次充好,黑心勾兑。质量是企业生存的基石,没有质量保证,不是自己作死吗?而炸货色香味最好的棉籽油也不见了,是因为突然打破了粮棉行业几十年的专营,使得习惯于计划经济等食吃的我们无所适从,导致整个供销系统的没落 。
意念的力量很大,即便是转瞬间。是悬在半空的灯泡感动了我,让我归于平静,不再计较这里失去的东西,心释然。当今失业下岗者无数,人需要吃饭,孩子需要昂贵的学习费用,不得已而为之,情有可原。
当年我下岗身心也一度低迷、沉沦许久。下岗失意者城市里大有人在,何况萧条沉寂、无人问津的农村。
心存善念,善莫大焉。
站在露出房檩的屋子下面,有天风不时吹过来,犹如一位没有牙齿的老人在含浑不清地絮叨着久远的往事。只是那些久远的往事还会再来吗?春风还会重返这里吗?
行前朋友们就一致决定,去看看唯一还居住这里的孙列秀大姐。
我们一边谈论着这里是谁住过的,那是谁住过的,谁已经撒手人寰,谁做着啥工作,一边走向她居住的地方,不知道她会不会在家。
大门敞开着,这里净的掉根针都可以听到。东侧绿油油的菜园涌入我们的视野,像世外桃园,眼前一亮。油嫰粗实肥厚的韭菜,叶绿茎高旺盛的大葱,黄橙橙的墩墩生菜……。门前盛开的连翘,雪白的梨花,返绿的牡丹,与衰落似乎不搭边。弊庐隔尘喧,惟先养恬素,孟浩然定会吟诵。
看门狗似乎嗅到生人的气息,狂吠起来。听到狗叫不停,孙列秀大姐匆匆出来。看到我们,显得非常意外,露出惊讶的神情。
难得相聚,不免聊起过去,大家对棉油厂最终的结局甚觉遗憾和无奈。
现在她和老公都在附近一家纺织厂打工,早出晚归,衣食无忧。她觉得在这里居住没有啥不好。
只是,她说,孩子担心他们居住的环境不安全,诺大个院子只有他们住这里,所以从康庄新村为他们买了新房,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也会离开了。曾经最温馨最热闹的这里,就要彻底被没落吞没。
社会的压力迫使大家远走他乡,为了生存。
人类最适宜生活的地方,不一定是华丽高耸的大厦,尽管人们甘愿拥挤到那里。这不是谁可以定夺的,有时可以被绑架,无奈地丢掉了原本的幸福和自由。孰是孰非,不得而知。
下次再来到这里,也许已经成为一座空城。
只是这里会是最后一个?
有的东西我没有能力挽留,离去,我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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