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农村人家里都不大富裕,孩子结婚时,父母把早已准备好的木头拿出来,或者临时买几根木头,请个木匠做几套家具,女方要的家具都要靠木匠纯手工打造。而能不能请到好木匠,直接关系到家具的样式和质量的好坏。石马村的人做家具时,首先想到的是六指木匠。
六指木匠本名王德隆,因为左手大拇指上多长了一个小手指,大家都叫他“六指”。王德隆做活认真、细致,心灵手巧,会做很多样式的家具。如果雇主相不中他的样式,只要雇主拿出新的样式或照片让他看看,他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家具来。雇主对他的木匠活没有不满意的。
木匠做活时,耳朵上总是夹着一支铅笔,哪里要凿眼,哪里要锯掉,都先用铅笔画好,做好标记。王德隆做的家具,上面看不到铅笔划过的痕迹,因为他从来不用铅笔,他做标记的工具与众不同——他用六指指甲。王德隆的六指很有力量,能挂起六十多斤的重物。六指的指甲是平的,王德隆把指甲的两边剪掉,留下中间的一段,约三毫米左右。做标记的时候,他右手拿好标尺,六指紧贴标尺,左手臂一用力,六指的指甲就陷进木头半毫米左右,再前后一划,木头上就出现了一道直直的浅浅的细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接着,王德隆就沿着这条细纹该锯锯该凿凿,每个接口、榫卯都严丝合缝,从来不用再打入楔子。
王德隆计算工钱的方式跟别的木匠不同。人家是按天算钱,活干多少天就收多少天的钱,王德隆是按木头的重量算钱。开工前,王德隆先把需要的木头过过大秤,看看共有多少斤,再根据木质确定每斤木头多少钱。比如,榆木每斤一角钱,松木每斤一角五分,梨木每斤二角。有的雇主提出,做家具会留下有不少废料,刨花,锯末,没用的木条木块,这些东西也有十几斤甚至几十斤,值不少钱,得按照做好的家具的重量算工钱才行。王德隆同意了。那人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有个雇主在做家具前称了木头的重量,最后又称了家具的重量,发现二者相差不到三斤。看着一大堆刨花、锯末、木屑木条,再看看家具,上面没有楔子,没有多余的铁钉、油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相差这么少。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又有好多人称了称,结果还是一样。真是个迷。
村东头马二伯家的二儿子结婚时,马二伯请王德隆给做套家具,桌椅床柜都有。做好桌子,上了油漆,在等待油漆晾干时,王德隆突然心血来潮,拿了个刷子,蘸上油漆,在桌面中央画了一朵盛开的大牡丹花,又在桌面四角分别画了四朵盛开的小牡丹花,小牡丹花的花芯都朝向大牡丹花,四条桌腿上画上了花枝和绿叶。马二伯一看,真好看啊!马二伯舍不得给二儿子用,就拉到集市上去卖,很多人都想卖,最后四百五十块钱卖了。给王德隆算完工钱,再扣掉买木头的钱,马二伯还净剩六十多块钱呢。
这件事被王德隆的老婆知道后,跟他吵了一架,骂他六指就是个傻子,为什么多此一举要画上牡丹花?为什么不买下来那张桌子?王德隆想了想,也是,要是自己不画牡丹花,桌子就不值钱了。他想到一个主意,自己买木头做桌子,好好画上牡丹花,再拉到集市上去卖,肯定能赚不少钱。老婆也为他这个主意叫好。
当王德隆把做好的几张桌子拉到集市上叫卖时,看的人不少,就是没有人买。人家说,桌面上的牡丹花画得不鲜活,像一朵死花,不吉利。
王德隆纳闷,随意画出来的东西就值钱,认认真真画出来的居然没人要,真是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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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