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汾的祥子哥打来电话,说想吃枣庄的辣子鸡了,我知道他肯定想我了。
祥子,搞地产的,少有的厚道人,八九年前在枣庄呆过好长一阵子,我们因工作认识,一见如故。
永安南山的农家乐应该是招待祥子哥的好去处,哥弟俩边吃边叙起旧来,席末了,热情的老板特意端来一盘芝麻盐,笑着说:自家地里种的,让恁回回味。芝麻盐回味?是的,芝麻盐确实隐含着许多故事,顷刻间就把我拉回到了二三十年前那段乡下的清贫岁月。
卧在沂蒙山余脉里的老家,一个山水如画的寨子,这里大多数的村口都长着一两棵国槐,树旁要么有石碾,要么有碓窝子。树下的人一天到晚络绎不绝,总之,这是整个村子里一片温暖、生动的土地。不能否认,这样的布置画面即使我离开家乡很多年以后,还依然铭刻在我的心灵深处,我始终以为,这与当年洪洞大槐树那次迁徙有着某种联系,定是一种血脉的传承。那个时候,谁家在大槐树下的碓窝子里碓芝麻盐,绝对是吸引眼球的事,芝麻盐是不常有的,碓时所溢出的芝麻香往往会飘荡半个村子,孩子们寻味而来,围着碓窝子能闻着香就算解馋了。当然若运气好,遇到的是近门近支,有时也会给一两口过过瘾,那就上了天了。碓芝麻盐是殷实人家的专利,对于一直过穷日子的俺家来说,若能吃上一回芝麻盐,不是逢年过节就是来客(kei),在平时几乎是可望不可及的。
芝麻盐,其实就是芝麻和盐的混合物,看似简单,岂不知炒制芝麻盐是很讲究的活计,选、洗、晒、炒与碓五步,哪步都马虎不得。上等的食材是做好芝麻盐的必要前提,农人先用簸箕把干瘪的黑芝麻簸去,优中选优,再用清水把留下来的芝麻冲洗三到四遍,然后在一个干净的石板上把芝麻均匀摊开、晾干。炒制的环节奥妙在于柴火锅,柴火锅俗称“耳朵锅”,顾名思义这种铁锅很小,极易导热且受热均匀,用的燃料尽是些枯枝干棒,炒出的菜肴醇香可口,在黄淮流域这种锅很常见。炒芝麻盐需先把柴火锅烘干,然后放粗盐,炒盐目的是吃后不咳嗽,这是农人千百年来传下的经验。盐炒至八成熟后,要控制火候成温火状态,再迅速把芝麻倒进锅里,芝麻颗粒小,在热锅里遇热后,上下蹦蹿,很像村前溪水里活跃的鱼虾,不一会儿就会温驯下来。其实,火候是炒芝麻盐的关键所在,火大则芝麻容易糊,火小了,芝麻的香味出不来。碓碎的阶段也有说法,碓芝麻盐离不开村口的老碓窝子,农人手里往往拿着两个瓢,一瓢盛着刚出锅的芝麻,一瓢盛清水,水用来清洗碓窝和碓头,更起到润湿作用,炒熟的芝麻被润湿后,碓碎时不至于从碓窝子里溅出来。就这样,农人边碓边用手搂松,一会儿变饼形,一会儿成面状,来回几十次,碓窝里也被浸出香油来,顿时香味四溢,一碓窝子芝麻盐就呈现在人的眼前了。
九零年,我读初中,学校与家隔着一座山,每天要走十几里山路,对于像我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来说,上学不是件容易的事。记得那年初秋下连阴雨,我一连三天没捞着回家,娘捎信来,让我去附近村的姨奶奶家吃饭,我脸皮薄,赌气不去。娘得知后,连忙让在镇电缆厂上班的邻居二叔给我捎饭,风雨中,一个用席过芋头苗的塑料布包裹着的东西交到了我的手上。我把系在表面的线绳解开,剥去塑料布,露出里面的青花笼布,打开笼布-----一大摞煎饼和一罐头瓶芝麻盐。“芝麻盐!”我顿时尖叫起来,不知是因为好几天没填饱肚子了,还是芝麻盐对于我来说本来就属难得奢侈品。煎饼卷芝麻盐,我越吃越香,越香越想娘,不由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独自大哭起来。
我跟祥子哥讲起这件二、三十年前的事,他也颇有感触,他说他小时候临汾那一带常穷得连吃饭的碗都买不起,甚至用高粱秸充当筷子用,就别提芝麻盐了。现在日子好了,啥都不缺,天天像过年。芝麻盐虽味道一直没变,但似乎没有从前香了。我想,或许只有老娘用村口的老碓窝子碓的芝麻盐香,因为娘心里老挂念着怎样才能让娃们吃得饱、吃得香,倾诉了太多心血,揉进了太多的爱与呵护,以至于今天我仿佛还能闻到二、三十年前的芝麻盐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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