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妗子离开我们已经十多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却时刻出现在我的梦境中,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在梦里她经常叮嘱我要保重身体,一如既往关心我的饥渴冷暖,有时她与我的母亲交替出现,以至于我将她们混淆。
二妗子个头不高,背佝偻着,愈发显得矮小。圆圆的脸庞布满了皱纹,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是长期干农活的结果。
二妗子是个苦命人。她自幼习惯了艰苦的日子,一生饱尝了日子的艰辛。嫁到二舅家,我的姥姥、二舅相继病故。二妗子养育了两男两女四个孩子,一个男孩未及结婚就已去世,一个女孩结婚后生完孩子不久就病故。人生三大不幸,她都经历了。
二妗子是个坚强的人。二舅病故时才40多岁,留下了孤儿寡母和我的姥爷,家里的顶梁柱没了,上有老下有小,日子过得非常艰难。老人买药,孩子们穿衣、吃饭、上学,哪一样都离不开钱;花钱的事一个接一个,钱就像金箍儿咒,长期将二妗子紧紧束缚。所以,她养成了花一个钢镚要掰两半的习惯。就是到了晚年,孩子们都已成家,她也是一件衣服穿十几年,自家地里生产的新鲜蔬菜,总是拿到集市上卖,她也从来不舍得吃。但她一直很乐观,始终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二妗子是个特别孝顺的人。母亲尚未出嫁,我的姥姥就已病故。幼时,我经常随同母亲去姥姥家。二妗子就充当了姥姥的角色。母亲常夸二妗子,说她对谁都好。的确如此,二妗子对待我的母亲像亲姊妹一样。二舅去世后,姥爷的饮食起居一直都由二妗子照顾。她像亲闺女一样,无微不至地伺候着我的姥爷,几十年如一日,从无怨言。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们这些外甥们去了,二妗子也总是很热情,总是笑脸相迎地招呼道:“我的外甥来了,赶紧坐下来歇歇,妗子给你们做好吃的。”小时候的我很淘气也很倔强,记得有一次,不知道怎么把姥爷惹急了,姥爷就对我说:“你走吧,回你自己的家吧。”我于是赌气就往外走,任凭谁劝,我都不回头。二妗子听说后,总是心急火燎的把我追回来。
我逐渐长大,14岁那年,姥爷也去世了。初三那年,我转学来到二妗子家吃住。由于缺乏劳力,二妗子的日子依旧过得艰难。在二妗子家吃住的8个多月里,我深切体会到这一点。吃饭时,总是喝玉米面糊糊,吃地瓜干或玉米面煎饼和腌制的韭菜花。常常没有菜,即使偶尔有炒菜,也是自家地里生产的萝卜、白菜,用水煮一煮,也没有多少油星,想想就令人反胃。吃顿白面馒头、面条就是过年,更别说吃肉了。有位好心的邻居是卖猪头肉的,冬天,有时会把肉汤送给我们一点,天冷就变成了肉冻,虽然是汤,但终于闻到肉味了,算是改善伙食。母亲总是想方设法接济一下二妗子,除了送面送油外,每五天来赶一次集,买点肉、青菜之类的留给二妗子,但二妗子舍不得吃,总是留给我们三个孩子吃。有天晚上,二妗子把我悄悄的喊到她屋里,从自己的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皱巴巴的一卷角币,硬塞到我手里,对我说:“上初三了,学习任务重,你在外面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我知道,这是二妗子一个月来辛辛苦苦糊火材盒挣来的,是全家人一个月的油盐酱醋的钱,说什么我也不能要。但二妗子执意要我拿着,否则她就生气了,我只好答应。第二天一早,我又悄悄的放在了二妗子经常放钱的抽屉里。
我虽然已长成了大人,但每次去了二妗子家,她总是把我当娃娃,总是想法设法找出一些好吃的悄悄塞给我。在冬日里,每当我听着她的安慰,望着她的笑容,一股热流暖意顷刻间便会涌遍周身。我去二妗子家,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我们兄弟姊妹几个,还有我带几个伙伴去的时候。但无论哪种情形,二妗子都是一样地笑盈盈将我们接进送出,为我们沏茶端饭。
后来,我到外地上高中,然后上大学,去二妗子家次数少了,但二妗子总是托母亲给我送点自家腌的咸鸭蛋。
再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再见到二妗子是在表弟的婚礼上。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嘘寒问暖,亲自给我端来热乎乎的鸡蛋汤。二妗子劳累了一辈子,终于当婆婆了,我由衷的替她高兴。
但不幸的是,2004年冬天,二妗子因病离开了,离开了她所眷恋的每一个人。坚毅、刚强像大山一样具有忍耐力的她是什么时候得的病,之前没有人清楚。在她去世前不到一个月,当病魔折磨得她实在撑不下去时,才被家人发现送到了医院。
二妗子虽然离开我们十多年了,但我总觉得她依然活着,依然在我身边不曾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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