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大学时光,最难忘的就是给老师送礼的那件事。
那时由于高中学习太过紧张的缘故,一旦上了大学,每个人都尽可能的放松,学习成了副业,上课也就马马虎虎了。一到考试所有人都开始忙活起来,重温一下考大学时的那种感觉。老师呢似乎也挺理解我们的,出得考题也不是太难,所以多数同学都能将就着及格。有的科呢就不太好过了,比如说外语。差得多呢,没办法只好交补考费了。最郁闷的就是那些差一两分就及格的学生了,补考吧好像不太值,不补吧又过不了关。我就遇到过一次,考完英语一对答案,58分。正在六神无主吃饭不香的时候,忽听有人说,给老师送点小礼,再说点好听的话,比如老师学问高深,自己天生愚笨等等,老师兴许会高抬贵手放你一马。
我决定去试试。
我花了四块钱买了个西瓜,又花了一块钱买了盒烟。这些钱刚好是一科的补考费。我宁愿花补考费硬着头皮去送礼也不愿费神又费力的去补课。抱着西瓜揣着烟我就去了外语老师住的家属院。
好大的一片楼群!站在林立的高楼下面,我突然觉得自己无比的渺小,我还是个学生,却干起了自己从来就认为不耻的行径。我有些踌躇了。可是既然来了何不试一试呢,就当锻炼一下自己的公关能力吧。
我想好了所有的环节,包括怎么样敲门,怎么样搭讪,找什么样的理由解释自己不及格的原因等等。可是他住哪儿啊?我四下看了看,那边有几个妇女在聊天。我凑过去红着脸问,大姐,康老师家住哪?那位“大姐”回过头看看我,又看了看我抱着的西瓜,想了好半天,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道了谢刚转过身却发现她和那几个人竟吃吃的笑起来。我这才明白,这哪是什么大姐啊,这分明是个中年妇女,该叫大嫂才对。我也不好意思了,赶忙逃走。又打听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真是奇哉怪也,他应该就住这儿啊。
其实英语老师根本不姓康,而是姓彭。可是那一年电视上报纸上老是出现香港港督彭定康的名字,我竟阴错阳差的把这位彭老师记成姓康了!
终于我在一栋楼下看到一个老太太正在拣拾地上散落的几个枯枝。她问,你说的这个老师是不是教英语的?我忙说对呀对呀。“他不姓康,姓彭,就这家!”老太太直起腰来指了指一楼开窗的那一家。
门开了,我刚想开口,却发现开门的是我们系的一个同学。他疑惑的看了看我手里抱着的西瓜,既而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忙把我让进了屋里。几个学生正在书房里围着英语老师看老师阅卷。英语老师脱了发的后脑勺在人缝里一晃一晃的,偶而会闪一下光。我把西瓜放在靠墙的地板上也围了过去。
轮到翻阅我的试卷了,我紧张的额头直冒汗。彭老师一边在我试卷上勾划,一边给我讲。他讲得很仔细,我听得也很认真。我站在老师身旁,很清楚的看清老师光亮亮的头顶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彭老师讲,真羡慕你们啊,有这么优越的学习条件,你们趁年轻一定要好好的学,国家培养你们不容易啊,可不要把大好的时光浪费掉。彭老师伸了伸佝偻的身子,我分明看到他眼里慈祥而期待的目光,这眼光深深刺痛了我,刚才站在楼下时那种渺小的感觉又袭了上来,像一块重石砸在我的心上。彭老师又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我当时脸发烫,为自己的虚度光阴而后悔,也为自己抱了西瓜来换及格而羞愧,更觉得这种行为玷污了老师的人格……回来时,我把怀里的那盒烟使劲地扔掉了,像甩掉了一个很大的包袱。
感谢那次送礼,因为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因考试而发过愁,而且回回都是优秀。
好多年过去了,我至今也不知道彭老师的名字,甚至他的容貌也已模糊不清了,但他那脱发的后脑勺一直在我心里闪着光亮,指引我向前,催我奋进。
谢谢你,彭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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