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由于中苏(当时的苏联)边境摩擦不断,加之珍宝岛事件的发生,国家提出了“备战、备荒”的要求。当时的部队都处于了备战状态,地方也组织民兵加强训练,以适应战备形势的需要。各级人武部把库存的旧枪支分发给了各单位的民兵,供其组织训练使用。这些枪支大都是已经淘汰了的老式武器,且大多数已经损坏和老化,根本不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分给我厂的八支“汉阳造”步枪,更是破损严重,枪膛里的膛线早已磨平,有的没有扳机,有的没有枪栓撞针,还有两支枪的枪托劈裂绑着铁丝……厂里的铁匠中有几位师傅竟然会修枪,把分配给我厂的几支破枪都配上了应有的配件,虽然不能实弹应用(被人们称为“老套筒”的汉阳造步枪的口径是7·92毫米,这种步枪的子弹早已无处可寻),但打空枪还是蛮唬人的。
据这几位师傅讲,抗战期间他们在胶东打铁,那儿八路军的游击队请他们去帮助修理枪械。他们早先并不懂的枪械的构造,是人家有修枪的土专家,他们仅是按要求帮忙制作些粗糙的零件而已。日久天长,他们跟着人家学到了许多的技巧,也逐渐懂得了枪的原理和构造,并帮着游击队制作了许多的武器,像土枪土炮、土手雷等。那时由于条件限制和材料缺乏,主要以修理和利用废件改制为主,但有些改制了的武器杀伤力并不弱。他们说有一次有人搞了几根厚壁的钢管回来,内孔在50毫米至80毫米之间,长度都在1米多,真可谓是粗细不一长短不齐,做枪不能用弃之又可惜。那位土专家琢磨了好久,让他们做成了长短相同的小土炮,经过试验杀伤力竟然极强,不仅比土炮容易携带,且射程相对而言还较远,里面装填上砸碎的锅片和铁砂,杀伤面积也很大。
师傅们说,有一次游击队伏击过路的伪军,由于行动不慎被人家发现了,游击队赶忙点燃了这几门小土炮的引芯(由于条件限制,小土炮的引发装置采用了类似鞭炮的引芯点燃方法)还击,不知是引芯受潮还是引芯的药量太少(药量的大小决定引芯燃烧速度的快慢,即通俗说的“快芯子、慢芯子”),伪军都开着枪围上来了小土炮还是没响,游击队只得抛弃了这几门小土炮快速的撤离。没成想刚跑出二十几米,后面传来了土炮的轰鸣。待游击队回去观瞧时,见伪军都在四散奔逃,丢下了四五具被土炮打的面目全非的伪军尸体,还有几个没死的伪军在地上翻滚着哭爹喊娘……
那时为了适应备战的需要,各地都响应上级的号召积极地“深挖洞、广积粮”(挖防空洞和筹备战时的物资),并时常的召开经验交流会介绍和推广自己备战的经验和战前准备情况。人武部的领导得知我厂的铁匠会修枪,就鼓励厂里是否能做点“贡献”——做一些不管是什么样的武器,展现一下当地备战的精神风貌。
这些师傅很为难,说厂里现在的条件还不如早年人家游击队的小修理所,连台手摇的钻床都没有,能做什么啊?最后在我厂主任小韩的央求下,便模仿“三八”式步枪的样子制作了四支加粗了枪膛的土枪,刷上油漆还挺像样子。稍懂点枪械知识的人都明白,枪体的防锈处理应该是烤蓝而不能刷油漆,当时为了临时的美观也只能如此了。这四支“步枪”的性能仅是像打鸟的土枪一样打铁砂,且射程也不足百米,就是这样这四支“步枪”还像宝贝似的拴上红绸子在公社的一次民兵集会上展览过,当时应人武部领导的要求,厂里选派铁匠高师傅上台讲话并表了态。
之所以让高师傅上台发言,是因为他在铁匠中的语言表达能力还较强些。高师傅是农具厂里常被人们笑谈的四大“名人”之一。当时有四位师傅比较“另类”,厂里的会计就编了四句顺口溜来调侃他们:冯幕林不像是不识字的;王安宁不像是个下力的;韩兆亭不像是没经历过事的;高玉增不像是没有劲的。冯幕林师傅是白铁匠,他早时总爱在上衣的口袋别一支钢笔(也有人说他别的是捡来的一个钢笔帽),像是很有文化的样子。其实他并不识字,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还能认识二三十个字而已。王安宁师傅是厂里的炊事员,虽然仅是个二级工,但他很注重打扮,每天下了班都穿一件国防服(那儿的人叫“干部服”),梳着偏分头,很有些干部的摸样——我们刚到那儿时也认为他是个干部。韩兆亭是会做枪的师傅之一,虽然胆小如鼠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却常吹嘘当年不仅帮着八路军的游击队做枪,还与游击队一块打过“鬼子”,在枪林弹雨中不避斧钺。可后来有人检举他早年还给汉奸做过枪,吓得他整天哭鼻子抹眼泪,后来有人来证明了他的清白,在事实面前他自己也承认并没有打过“鬼子”,是自己吹牛皮而已。还有这位铁匠高玉增师傅,长得五大三粗,像是很有力气的样子。但在铁匠中他的力气却最小,别人能两三锤斩断的圆钢,他需要五六锤。没有文化的他却有胡吹海嗙的本事,平日里没人能说得过他,这次上台发言自然非他莫属。
这次高师傅在台上的讲话倒是非常的实在:“我厂做的这四支枪仅是样品,假如‘苏修’打进来,我们就大批的做。大家放心,到时你们要枪有枪,要铁砂子有铁砂子!”——他倒是没忘了光有枪没铁砂不行,可铁砂怎能与子弹相比呢?更何况这种打鸟的“玩意”与现代武器又有什么可比性!高师傅在大家的掌声中走下台时我在想,假如这种枪给当年路过这儿的赵匡胤,说不定还真能帮他更早些的打下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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